若碧一事看似揭过去了,但清阳派的人都很清楚,这件事永远都是他们的心病。
先不说背后之人的目的尚不清楚,如今的清阳派已经遭受太多非议,一举一动都被人关注着,任何风吹草动都瞒不过三教和流。
裴与衡再坦坦荡荡问心无愧,也会心生不满。
“万乘燕处果真是掌权了,心就大了。”致虚已经接到自己好友好几封前来问候的书信,对万乘燕处愈发不满,“万九寄还说自己会约束魄载门弟子,这就是他的约束么?”
其实致虚心中也明白,万九寄虽然是魄载门门主,但他身边的师叔师伯太多,又有之前卫万乘燕处付出许多的恩人,恩情在身,他寸步难行。
作为后辈,万九寄的选择并不多。
若碧犹豫了一下:“嗯……其实万门主人挺好的。”
致虚脑子警铃大作:“你说什么?”
若碧沉默一下:“这……我就是实话实话嘛,其实这个事跟万门主真没有什么关系。”
致虚简直恨铁不成钢:“还没有关系?他身为门主,与魄载门一荣俱荣,一损俱损,魄载门如何,他就如何,怎么会没有关系?”
新春已过,京落晖也没有什么事情做了,他始终是不愿意跟太多人接触的,在某些方面,他跟栎青其实很像。
只是栎青是因为被人族伤害过才不敢接触人族,而京落晖只是单纯地觉得麻烦。
这几日他索性就回了孤雪山,院子也差不多修好了,斟上一壶酒,欣赏红梅白雪,旁边还有人鱼可以玩,简直无限惬意。
他都不想来主峰了。
栎青甩着鱼尾,慢吞吞地游过来:“你在看什么啊?”
拿着书的京落晖极其自然地伸手一搂,“你也看看吧,毕竟……我记得你不识几个字?”
栎青的字都是京落晖教的,也不知道他那时候是怎么想的,非要教一条不能说话的鱼学文识字,还规定了惩罚制度,玩得不亦乐乎。
那时候栎青十分害怕京落晖亲自过来教他识字,因为京落晖不会放水,惩罚起来也毫不留情,即使是他学会了京落晖教的东西,这个人眼中也没有一丝满意,反而嫌弃他的迟钝。
说栎青没有丝毫怨念,那是不可能的,毕竟那时候京落晖在他眼里跟其他人没有区别,一样可恶残忍。
所以听到这话,栎青就立马沉在水里,闷闷道:“不。”
京落晖挑眉:“为什么?”
“……非要读书吗?”栎青慢吞吞地趴上来,小心地握住他一根手指,“不学好不好?”
在京落晖面前,栎青向来是没有隐瞒的,他妖身也极为好看,京落晖看了一会儿,伸手揉了揉他的耳尖:“行吧,这样也好。”
反正栎青也不会在中原待太久,学不学都无所谓。
京落晖也不逼他,估计着时候就去找裴与衡。
他埋下的引子应该快出现了,该让裴与衡一起去看看热闹。
裴与衡完全不能理解:“什么意思?”
他也知道京落晖说过万乘燕处很快就会自顾不暇,但京落晖一直没出门,裴与衡也没多想,以为只是一些小麻烦。
现在想想,如果只是小麻烦,京落晖怎么可能这么幸灾乐祸?
万乘燕处应该是惹上**烦了。
“三教大会什么时候开?”
裴与衡估计了一下时间,“要在立春之后了,今年清阳派动作较多,三教和流那边已经邀请了我们,你去吗?”
京落晖一笑:“看热闹这种好事为什么不去?”
“对了。”裴与衡严肃地看着他,“这事你还没说清楚呢,到底是什么事?你语焉不详,但对此事极其感兴趣……三教里面出了什么事吗?”
京落晖只是笑了笑:“若是从前的三教,这或许不算什么大事,毕竟杀人放火他们什么没做过?只是如今的三教嘛……大多都是真正的正道之流,对此事容忍度自然不高……万乘燕处要倒大霉了。”
裴与衡点点头:“既然如此我也没什么好说的,只是南林那边,你要多加小心。”
“哦?怎么了?”京落晖最近还真没关注过南林那边的事,他回了清阳派,宫帘心自然不敢直接动手,只能蛰伏,等待杀他时机。
毕竟宫帘心很清楚三教和流中没有人能记住祁照影名姓,京落晖对他而言只是一个变数,这变数还不讨三教喜欢,在没有证据之前京落晖也无法动手。
“秦卫两家败亡,宫帘心愈发做大,如今南林已有推举他成为盟主之势……若是他真成为盟主,对我们恐有不利。”
裴与衡虽在清阳派,但南林消息他还是知道一些的。秦卫两家与无争玄谷之间的恩怨暂且不提,卫家在南林声望颇高,当年的宫帘心也是借了卫家的势才登上世家之位。不然就凭宫帘心两兄弟,哪有那么容易被南林接纳?
只是祁照影的复仇让两家迅速败亡,秦漠与卫行歌的死间接让宫帘心获取了更多好处,南林原本处于恐慌之中,宫帘心顺势出面,自然受民众青睐。
裴与衡说着还责怪地看了京落晖一眼:“其他我不想说,南林八门那边是不是也有你的功劳?你说过拦截你的人是南林八门,但你可没说你动手了。”
京落晖并不觉得这是什么大事:“我是动手了,他们想杀我,我还不能动手么?”
再说这群人杀他的借口也荒谬至极,若不是裴与衡拦着,早在他知道秦非遥去了万乘燕处时,京落晖就动手了。
他向来不是好人,秦非遥想杀他,只要有这个本事,京落晖欢迎他来,但如果没有,那就只能被他报复。
“你啊……”裴与衡也不知道该说他什么,京落晖性格如此,平时又爱惹事,却不愿意吃亏,谁敢惹他就一定会被报复回去。
裴与衡也不是没想过纠正他性子,只是多年来少有成效,裴与衡也只好以自己来约束京落晖。
好在京落晖还是听他几句话的,不然裴与衡也会怀疑自己到底应不应该收养寒无栎的转世。
京落晖自然知道他在想什么:“说起来,我倒是很疑惑。”
“嗯?”
京落晖展开折扇:“你对万九寄向来不假辞色,自然是因为当年疑似是他说出顾明归与酌尧一事,也是他师父主动开口要求审问顾明归。这我不意外,你要是不生气我还奇怪了。”
裴与衡笑了笑:“我有什么资格生气?当年我也只是眼睁睁地看着……我也没有去救他。”
酌尧被围剿时,他也在现场,只是他什么都没做,却也什么都做了。
或许他与万九寄也是同样的,万九寄说出顾明归与酌尧一事,而他明明有办法却没有阻止围剿,更没有提前告知顾明归。
裴与衡与万九寄一样,都无法背叛师门。
京落晖笑了一下:“那我与他有何区别呢?你能接纳我的转世,却对万九寄所作所为耿耿于怀,这让我十分不明白。”
裴与衡倒是没想到京落晖会这样问,“你这话让我讶异了。”
“哪讶异了?”京落晖凑近了一点,微微歪头,“我想了许久,实在是不明白你为什么会对我如此纵容……”
“这……”裴与衡也只好认真想了想,“怎么说呢,万门主与明归齐名,当年中原三教都很看好他们二人。就连我,也对他们二人抱有很大期望,所以我从未想过,万门主会做出这种事来……那时候,有些迁怒吧。”
即使他知道想针对顾明归的不是万九寄,顾明归也确实与酌尧两情相悦,以三教想法,顾明归也的确违背了正道宗旨。
但裴与衡就是无法释怀,万九寄虽与顾明归齐名,与顾明归关系却不好,一直以来,他都将超越顾明归作为自己的目标。顾明归也对万九寄十分欣赏,两人虽不亲近,却也惺惺相惜。
所以谁都没想到,两个惺惺相惜的人,居然走到了反目成仇的地步。
“他对明归说过的话……我始终不明白,他让明归离开酌尧,甚至希望明归将酌尧交给三教。当初三教逼迫明归与酌尧决一死战,他便是劝说的人之一……后来围剿一事不怪他,但明归从鬼界回来后,他又是以怎样的心情去对明归说……”
“说明归是弃恶从善呢?”
裴与衡久久无法明白:“一直以来,他在我眼里都是堪称君子之风的人,我以为他与万乘燕处的人是不一样的……”
京落晖明白了:“说白了,他也是被名声所累。你对我的期待太低,所以我如今看上去还行,与你相处又久,你便偏心了。”
“一针见血。”裴与衡评价道,“只是还有一点我没说,你指点明归去鬼界交易,这我无法怪你,明归当时已有死志,给他一个希望,让他慢慢想清楚……说不定才是好的。”
顾明归一夜白头,将酌尧带走之后便回到两人最初之地,心脉受损,重伤濒死,若不是裴与衡悄悄跟在后面救回了顾明归,后果不可想象。
京落晖看了看他:“但我不得不提醒你……顾明归的死,我也动了手。”
裴与衡只是浅浅一笑:“行了,我也不知道你非要激我是为什么,但此事……我也无法评判也许就像你说的那样,我对万门主期望太高,所以无法接受他做出那样的事来,但是你嘛……已经死过一次,便暂且放下吧。”
“人都是偏心的,我无法做到一视同仁。这么多年来,我也明白了,万门主当年也没有选择,那一丝怨气早已没有。只是我与他理念不合,终究不能成为挚友,君子之交淡如水,如此相处也不是坏事。”
“你倒是看得开。”京落晖便不再多说,裴与衡将他当成一个寄托,自然对他会放松许多。
裴与衡轻笑道:“如此世道,若我看不开,又如何执掌师门呢?”
这倒也是,修士要面对的生离死别实在太多,若看不开,才是自欺欺人。
“对了……”京落晖忽然又想到当时的惊鸿剑,“惊鸿剑是怎么回事?顾明归已故,惊鸿剑只认一主,怎么还会有惊鸿剑气?”
裴与衡一愣,看向暗室。
嗯?
京落晖顺着他眼神看过去,只见暗室中走出一个明艳至极的青年,白鹤蓝衣,马尾流苏,一手握着惊鸿剑,一手撑着墙,整个人都有一股风流肆意之感。
顾明归是潇洒,他是明艳动人,各有千秋,又有相似之处。
京落晖一愣,“守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