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都知道对孩子伤害最大,最后还是离了啊。”邹萍说。
“瞧这最后一道大题,有几个写了的?!”数学老师又说,“就甭提能有几个做对的了!连周遥都做错了,哎周遥这题给我错的呦……”
“他也做错了?”邹萍立即抬眼,“我看看他的?”
一群焦头烂额的毕业班老师,在那里互相传阅“重点关照对象”的几份卷子。所谓重点,就是成绩特别好的以及成绩特差的,中不溜儿的那些没人惦记。
“错得离谱了就,先决条件这就没看明白么。”数学老师说,“所以陈嘉今天又没来?那他是怎么着?”
“昨儿他就没来,语文也没考。他妈昨天打电话跟我请假了,说孩子心情不太好,考试肯定也考不好,带去姥姥家了。”邹萍低声道。
数学老师这时候抬起眼皮,凌厉的眼光往门口一扫,头突然一偏:“周遥你干吗呢?躲门口晃悠半天了,你给我进来!”
“……”
周遥臊眉搭眼儿地进了办公室,被数学老师数落着,把最后一道大题重新讲了一遍。
以他班主任瞅他的眼神,估摸他语文考得也贼烂的。
邹萍突然问他:“周遥,陈嘉今天怎么又没来?”
周遥赶紧说:“我不知道啊,他,为什么没来?”
邹萍:“你们俩不是经常在一块儿?”
周遥:“没有啊,今天他为什么没来考试?”
周遥跟班主任大眼瞪小眼:你问我,我问谁去啊?我这儿还着急上火呢。
邹萍坐那儿愣了两秒钟:“唐铮住他家隔壁吧,让……哦,唐铮都毕业了。”
邹萍“腾”地站起来,心里终归放心不下,都两天没来了,低声念叨:“别是出什么事儿了吧?”
“你甭心慌,打个电话。”思想政治老师说。
“我去他家找!”周遥脸色都不对了,瞄向窗外那个方向。
“你等会儿,没你事儿不用你去。”邹萍又把周遥拽了回来,“你给我去下楼做操去。”
邹萍老师早上已经拨过电话,这时站起来又拨了一遍,那边居委会接电话的人,不耐烦地跟她嚷:早上不是给您叫过一遍了吗,她们家没人!!
邹老师回过头来,眉头紧皱,跟办公室里几个同事小声说:“我是听说他们家吵得也挺不愉快,陈嘉好像吼着非要让他爸他妈离婚?不知道后来怎么着了,到底离了没有?”
“我觉着你们班陈嘉,那孩子什么事儿都干得出来。”数学老师抬眼,“不然你还是看看去?”
“不至于吧?……”思想政治老师说。
“我认识他家住哪,我去看!”周遥又喊了一句。
邹萍老师的妹妹是机床厂厂办的。
数学老师的公公是机床厂一车间快要退休的职工。
思想政治课老师的丈夫是机床厂财务科副科长。
就厂里谁家有点儿风吹草动的破事儿,全厂迅速都传遍了。
陈嘉以前每次“正常的缺课”,瞿连娣肯定都来电话,但是今天没有电话,为什么今天没打电话过来请假?……邹萍顺手从椅子背上拿了自己外套,弯腰,把在办公室里趿拉着的皮鞋提上脚跟。她一回头,周遥一声不吭转头就跑出去了。
“哎周遥,你去做操!!”邹老师在楼道里嚷了他一句。
全校整齐列队,每个班都散开站成方队,“第七套广播体操”的乐曲响彻大操场。
周遥就在全校师生的眼皮子底下划过去,从他们大队辅导员和好几位老师面前,目中无人狂奔而过,一阵风似的头也不回!
这个秋天很凉,寒风四起,西伯利亚的寒潮来得特别早。
周遥都忘了穿外套,冷风把他的衬衫和毛背心一打就透,后背滚过寒战。他一路疯跑出校门,横穿一条大宽马路,再穿一条小路,然后就是那片胡同区。
几天前,他回家曾经提过这事:陈嘉的爸爸妈妈可能要离婚了,真可怜。
“离婚了?呦……咳。”一阵沉默,摇头。
“孩子跟谁了?”他妈妈俞静之关心了一句。
周遥说:“他一直就是跟妈妈一起住。”
“那就肯定还是跟着他妈妈过了。那,他们家要搬家么?小孩准备转学吗?”俞静之吃着饭,盘桓着又说,“他们家这么复杂情况,你以后……咳,孩子也挺可怜的,但你以后少去他家吧。”
“为什么就少去啊?为什么不能去了。”周遥在碗里捯米饭粒,“陈嘉他爸反正以前也不在家,现在跟以前有什么不一样的?”
“现在跟以前怎么能一样了?”他妈妈说,“你小孩不明白。”
“我就没觉得有什么不一样了。”周遥难得顶个嘴,心里蔫儿有主意的。
“总归会受到影响吧,家庭破裂的,父母整天吵架失和的,这种单亲一方教养出来的,性格多少都会扭曲、孤僻、记恨。”他妈妈搁下筷子,平静地望着他,“就说跟以前不一样的,首先,他现在还叫陈嘉么?他没有改名字吗?”
“你见着人家你叫什么?别喊错了名字,那样不好。”俞静之提醒了一句,年轻啊孩子。
“……”周遥在饭桌上又是一脸懵逼。
他字典里没有这种概念。
他眼眶忽然就酸了,想起嘉嘉,很难受。
“算了,我也并不是那个意思。”周遥妈妈也觉着不忍心了,她也是做老师的,她竟然讲出那些思想觉悟很不正确的话,不知怎么搞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