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夏并不认为女子出嫁就完全是夫家人,甚至一旦娘家获罪,出嫁了的女儿也不能逃脱,要一并治罪。所以也不怪夫家想着要和她脱离关系,毕竟谋反这个罪名实在是太重了,重到甚至能让朝廷撤藩,将原来的封国改为朝廷直辖的郡。
刘殊对于兄长这件事,早就知道,当年她就曾经在其中为其打探消息。一旦这件事抖出来,恐怕她也要被牵扯出来,谋反这种事,朝廷只会宁可错杀一千也不会放过一个。她身为江都王一母同胞的妹妹,又怎么会躲得过。恐怕廷尉署的人早已经虎视眈眈。
“没事。”刘殊摇摇头,她咬牙,膝盖上的手握紧,不管如何,她都要去争取一二。至少不是为她自己,也是为了她那几个侄子。
“但是主君那边……”侍女说着就有些犹豫。最近主君和王主的关系越发紧张,尤其是这段时间主君的兄长还让主君和王主和离,换了往日这件事恐怕就要闹得江都王一系和中牟侯水火不容,但是眼下江都王自己都自身难保,哪里还有余力来给自己的妹妹撑腰?
“他?”刘殊听侍女说起单敬,唇边苦笑一声,“这会也顾不上他了。”
夫妻多年,到现在只不过是真正的相敬如宾,夫妻之间相敬如宾,其实算来也不是甚么好事,主宾之间客客气气,可这哪里是一体的夫妻应该有的样子。
她当年对单敬看不上眼,后来又准备了好几个良家子给单敬做妾侍。
原本对夫妻相处就不上心,到后来就真的渐行渐远,看单敬自己的意思,其实也有和离保全家族的意思。
毕竟有个反王之妹的妻子,这不是甚么好事。尤其单敬的身后不仅仅只有他一个,他还有那些妾侍生的儿子,还有家族。
见到刘殊已经下定决心,侍女也不好再说其他的话。她只能闭上嘴。
大雨之中,马车前进有些困难,过了好一阵才到冠军侯府,结果才以上门就吃了个闭门羹。
“大司马难道不在么?”刘殊从马车中出来,脚才粘地,那边侯府内的长吏就给她送来消息。
“大司马今日一早就进宫了,到现在都还没回来。”长吏说道。
大司马就是邓不疑,他几次出征屡战屡胜,从无败绩,前一段时间甚至端了匈奴的焉支山,让匈奴悲戚‘使我妇女无颜色’。
郑良自然也是一样,出征匈奴,每次都是带着战果而回,就是上回出了点事,手下的一个匈奴将军竟然叛逃,叛逃之后,那个匈奴人还将汉军的动向告知了匈奴单于,还得郑良手下一个将领所带的几千人全军覆没。
出了这么大的一件事,想要装作不看见都难,这件事不久之后,宫中便传来册封皇后的消息,册封的皇后不是生下皇长子的郑夫人,还是小邓夫人。
邓蝉进宫的时候一进宫就是美人,后来封为夫人。到了这这回被封为皇后,的确让人想到邓不疑的军功。
皇太后早就在前几年就山陵崩了,皇帝也不可能看在母亲的面子上,照顾她的堂侄女的。
邓氏一门上下说一句炙手可热,毫不为过。
“那么冠军侯夫人呢?”刘殊急切问道。
“这可不巧,”长吏不耐烦和刘殊说这么多的话,江都王一旦被宗正召回长安,左右逃不过一个死,只不过是看他是要别人动手,还是自己动手。
说一千道一万,江都王主这个名头,恐怕都保不住了。江都国很有可能会被朝廷撤藩,那么王主哪里还会在呢。
“夫人病了,这会起不来身呢。”
“……”刘殊袖中的手握拳,她知道梁萦只不过是拿着这个由头来堵她而已,并不是真的病了。前一段时间,梁萦才受皇后召见入椒房殿,若是真病了,根本连宫都进不去。
刘殊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雨越下越大,雨花甚至在地上起了一层雨雾。
梁萦坐在室内,看着身边的儿女看书嬉闹,“她还在那里?”
“是的。”面前来人点头。
“阿母,为何不帮帮江都王主呢,看起来她好可怜啊。”蓁蓁在弟弟的脑袋瓜上摸了一把,抬头说道。
“你说她可怜,你知道当年她在长安是个多快意的人。”听到女儿这话,梁萦差点笑出声来,她笑完了也是一声长叹,“我知道她也这是没办法了,但是没办法了,我也不能因为这个去帮她,谋反只要一旦沾上,恐怕再要撇清就没有办法了。”
梁萦也看不上家族中一人犯罪就要灭族,但这是汉律里头明晃晃写好了的。她既然改变不了,那么也只有去遵守。尤其她自己都还有孩子家庭,不可能和一个光棍似得豁出去帮刘殊。
一来她和刘殊之间的情谊并没有那么重,二来她实在是没有必要为了刘殊去将全家都给搭到里头。
“而且江都王那事,也不知道江都王主是否真的无辜,就不要说了。”梁萦说这话的时候,面色已经沉下来。
蓁蓁这些年来被邓不疑养的娇了性情,但是基本的教养还在,她听到母亲这么说,哪怕心里对那位夫人还有些怜悯之情,但也比不上父母弟弟,对于她来说,江都王主最多只是见过几次面的陌生人。哪里比得上朝夕相处的亲人?
“你在长安里处处有人让着你,但是你要知道。一旦和上面有了冲突。”梁萦说着指了指上面,“你哪怕有八只手,也不够人家砍得。”
这么多年来,她算是看多了朝臣和天家的差距,邓不疑这些年来算是位极人臣,为了他和郑良两个,皇帝还格外设立了大司马大将军,看着过的是十分的富贵,可是里头的差距相当大。一个公主的汤沐邑就能比的上一个万户侯,可是朝廷里哪里有那么多的万户侯,邓不疑到了现在手里的封邑不过是两千户。
“啊?”蓁蓁被梁萦这话给吓到了,她在长安里头就是个小霸王,有梁萦的管束,没做过压迫别人的事,同样有着她那个父亲,也没有人敢欺负到她头上。
邓不疑宠女儿是出了名的,甚至还会亲自带着女儿骑马在长安大街上来逛来逛去。
平常父亲疼爱女儿最多就是多给女儿置办衣裳首饰,没有一个和邓不疑这样的。长安中贵女也多,但是那些贵女遇上蓁蓁,对她格外避让些。
谁让她有那么一个父亲?
邓不疑的脾气可比不上郑良,郑良的脾气那事真好,好到那些将军私下里都有些不把他当回事。但是邓不疑那个火爆脾气,谁敢戳他试试,他保证立刻把那个人给射杀了。
眼里容不得沙子的脾气,旁人连玩笑都不敢和邓不疑开,更别说欺负他女儿。宫中皇后所出的公主对她都要亲近些。
“阿母别吓我。”蓁蓁想了想,怎么都不能想出那个情况出来。有阿父和阿母在,还会有这事。
“不吓你,是真的。”梁萦对女儿可不是邓不疑那样的惯着。
“既然江都王主还在那里等着,那么就让她等着吧。”这事就算传出去,外人也说不了她甚么,要是见了她才是麻烦。
过了许久,那边终于传来江都王主已经离开的消息,梁萦这才算是松了一口气。
到了傍晚,邓不疑踩着夜禁的点儿回来,他回来之后和平常一样问女儿几句。
蓁蓁纠结了一番将梁萦和她说的那些话都讲了,完了还加上一句“阿父,真的是这样么?”
邓不疑听了,抬头看了梁萦一眼。梁萦笑道,“孩子年纪大了,难不成还真的和以前一样,要这么把她搪塞过去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