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2 / 2)

让死者闭眼 刘真 4320 字 20天前

尸长一百六十二厘米,如果算上头,应该在一百八十厘米以上。尸体的穿着很齐整,黑色高领纯羊绒毛衣,外罩紫红色软羊皮夹克,黑色长裤,紫红色乌面皮鞋。生前应是一个富有体面的年轻男子。

沈恕问我说:“有什么结论?”

我说:“死者年纪在二十到三十岁之间,是被人杀害后割下头颅,死亡时间在四十八小时内,公园为抛尸现场,第一现场有待确定。死者身上未发现任何可以识别身份的证件,目前只能暂时得出这些结果。”

沈恕吩咐二大队长马经略向各派出所发协查通报,统计辖区内所有失踪的青年男子。然后命令把无头尸身带回队里,他自己带领十几名刑警在现场方圆一公里的范围内进行地毯式排查,不放过任何一点蛛丝马迹。

由于皑皑白雪覆盖了地面上的痕迹,搜寻没有收获。当前的要务是辨认尸源,并寻找死者的头颅。

派出所协查的结果在二十四小时内汇总上来。有一条线索显示,三天前失踪的市经贸委办公室副主任刘拯民与无头男尸的特征非常接近。刘拯民出身官宦世家,父亲是现任市委老干部局局长刘柏涛。刘柏涛在秘书的陪同下来到市公安局认尸,一掀开尸身上的罩布,见到尸身的衣物,已经浑身颤抖,老泪纵横,当场晕厥过去。

后经确认,无头男尸确系刘拯民。公安局局长马占槽获悉消息后,发出书面紧急指示:此案牵涉到我市的重要领导干部家庭,全局干警应将其上升为政治任务,是全局当前的头等大事,要不惜一切代价,集中一切人力物力,从速破案。

沈恕扫了一眼马占槽的指示,哂笑着将其团成一团,扔进废纸篓。

在案情研讨会上,沈恕介绍说:“死者刘拯民,二十七岁,松江大学哲学系硕士毕业,生前任市经贸委办公室副主任。身高一米八二,外表较出众,讲究穿着。未婚,有一个女友,名叫华胜男,在东方证券公司任发展部部长,系省农业厅厅长华北的独生女儿。据了解,两人感情甚笃,已经谈婚论嫁。刘拯民生前对下级骄横,善于走上层路线,人际关系一般,但未发现有仇家。死者除被割去头颅外,身上没有致命伤痕。发现尸身的现场没有血迹和搏斗迹象,可以肯定是第二现场。当前应集中警力寻找死者的头颅,并从死者的社会关系入手,深入摸排。此外,要抛弃一具尸身而不被人发现,凶手很可能有可靠的交通工具,虽然抛尸现场周围未发现车辙痕迹,仍要对近两日内曾出现在现场附近的机动车进行查访,寻找潜在的目击者。”

案情分析会尚未结束,政工干事马晓晴进来向沈恕汇报,有几名电视台和报社的记者获知南湖公园发现尸体的消息,想对沈恕进行采访。沈恕摆摆手说:“案子还没有一点眉目,没什么可以透露的。”顿了顿又改口说:“还是见一见他们,不要让他们回去后乱写乱说。”

来采访的三名记者分别是市电视台《法制时空》栏目组的记者唐旭、《松江晚报》的公安记者叶群、《楚原晚报》的记者黄丽琳。三人都是公安局的常客,为了获取第一手的新闻资料,和许多警察都打得火热,也时常用些小恩小惠来贿赂警察朋友。沈恕和三人也见过面,有点印象。

简单寒暄后,沈恕说:“目前案情没有进展,我掌握的资料和你们差不多。死者的身份已经确定,出于对死者的尊重,更不想加重死者家人的痛苦,我暂时不会向你们透露关于他的详细资料。当然你们每家媒体都有些内部关系,拿到这些资料不是什么难事。不过还是希望你们报道时手下留情,尊重基本事实,报纸的卖点固然重要,也要照顾到死者家人的情绪。”

唐旭是电视台的资深记者,年纪较大,和公安局的各级警员也都混得很熟,就嬉皮笑脸地接话说:“我们也没办法,都是混碗饭吃,挖不到料就没有钱赚,多么现实的问题。今天来的只有我们三家媒体,都是久经考验的老同志,绝不会乱写乱说。沈支队是案子的主办人,好歹透露一些线索,我们回去也好有个交代。”

叶群也附和说:“这种割头抛尸的案子是最吸引眼球的,就算是报纸不写,民间传说也会有许多版本,倒不如官方出个消息,比较有权威性。”黄丽琳也在一边点头称是。

沈恕笑笑说:“我理解你们的苦处,我有个办法,既不过于血腥,又能让你们交差。我们分析南湖公园是抛尸现场,你们知道南湖公园是免费开放,进出的路人和车辆很多,凶手抛尸时也许被人注意到,也许有人目击过凶手的交通工具,你们能不能回去在报道时,动员曾在近两天内到过南湖公园或曾在附近停留过的读者,提供一些可疑的人和车辆的信息。这样既能和读者互动,拉近媒体和读者的距离,又能帮助到我们破案。”

叶群恭维说:“沈支队真是名不虚传,随便想一个办法,就让大家皆大欢喜。”唐旭和黄丽琳也都笑逐颜开,说是不虚此行。

消息发出去后却反响寥寥,没有收集到有用的线索。不知是因为媒体的影响力不够,还是出于人们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心理。不过沈恕本来就没打算媒体能够提供有益的帮助,也不感到失望。

3.重复作案

刘拯民的头颅一直未能找到,却在案发半个月后,又发现了一具无头男尸。

新发现的无头男尸在楚原市的红山上,与南湖公园一南一北,位于城市的两端。红山得名源于山上的特殊砂石,因富含铁质,呈现铁锈红的颜色,远望去就是一座红色山峰。不过山上的草木稀稀落落,是一座人迹罕至的荒山。

无头男尸被随意丢弃在半山腰,尸身僵硬,已经轻度风干。根据尸身的腐烂程度判断,死亡时间超过七十二小时。现场的地面坚硬,遍布沙砾,无论是人兽经过,都不会留下痕迹。

无头男尸长一百五十七公分,从比例判断,生前应是一个身材匀称健美的青年男子。身上的衣物很讲究,一套浅灰色名牌西服,深灰色羊绒大衣,黑色漆面皮鞋,均价值不菲。年纪约在二十到三十岁之间。特征与刘拯民非常相似。

我对男尸做过现场检验后,对沈恕说:“身上没有外伤,头颅被割去,作案人没有医学常识,脖颈处切割得一塌糊涂,估计至少切了二十刀以上。入刀的位置和力度与上一起案件一致,能确定是同一人作案,可以并案侦查。”

沈恕紧锁眉头说:“死者身上有没有证件?”

我说:“没有证件,不过死者的特征明显,查找尸源并不困难,凶手显然也没刻意隐瞒死者身份的企图。”

半个月内,两起无头男尸,对沈恕造成了很大压力。二十四小时后,通过各级派出所的协查,死者身份确定,是浙江温州籍人,名叫吕放,二十九岁,清华大学计算机系硕士,现任楚原市民营it企业紫薇科技的总裁。吕放已婚,妻子许微是一家出版社的编辑,两人新婚燕尔,感情甜蜜。吕放生前是行业精英,擅长经营管理,为人内敛,在业界口碑很好,与人没有深仇大恨。

尸检报告出来后,沈恕来找到我说:“两起案子至今毫无头绪,最主要的是两个症结一直没有解开,一是两具尸体的头颅找不到,还有一点就是凶手的作案动机不明了。神医,如果你是凶手,要隐藏两个头颅,有什么好办法?”

我说:“要毁尸灭迹不太容易,但是藏起或毁坏两个人头并不太难。皮毛处理掉,骨头敲碎,一点点地扔到垃圾箱里都不会有人注意。”

沈恕说:“这两起案子不像是仇杀,也不像是劫财,两名死者的最大共同点是都很年轻,学历高,事业有成,凶手又把他们的头颅割掉,究竟动机何在呢?终不成是搞科学研究,分析两个人的大脑构成?”

我说:“是挺蹊跷的。凶手连他们身上的衣服都没处理掉,显然无意隐藏他们的身份,那又何必多此一举把两名死者的头割掉呢?看上去凶手最感兴趣的是那两颗样子和智商都还过得去的脑袋,你说的搞科学研究也不是完全没有可能,有些变态的狂魔不能用常理去推断。”

沈恕说:“那我总不能按这个推测去摸排吧?去调查全市的脑科医生和神经科医生?太耸人听闻也太荒诞了。”

我说:“案子没有着手点,这次可把沈大侦探难住了。凶手抛尸时没有目击者吗?”

沈恕说:“没有,这两个抛尸地点都比较偏远,凶手又是夜间行动。我们平常侦破命案,大多是从情杀、仇杀和图财害命等几个角度突破,这种动机异常的随机作案,凶犯和被害人没有任何关联,是最难确定侦查方向的。如果凶手是外地来楚原市的流窜案犯,抓人比大海捞针还要困难。”

我说:“凶手会不会是出于嫉妒心理杀人?这两名死者都是青年才俊,一个是官场新秀,一个是it业高管,凶手是否可能因早年的挫折导致心理变态,对年轻的事业有成者怀有仇恨心理?”

沈恕说:“这种可能性我也考虑过,不过这些空中楼阁的分析,都不能构成坚实的破案基础。暂时还是要致力于寻找两颗头颅,争取从中寻找到蛛丝马迹。”

4.网上突破

在案件陷入胶着时,一个微小的线索使案情出现转机。沈恕在无头尸体案发后,一直布置工作人员对两名死者生前的所有通讯方式进行调查。从电话号码、电脑邮件、即时通讯等几个方面入手,不许遗漏任何细微的痕迹。

两名死者生前的通话记录、电子邮件和往来传真中均未发现可疑线索,但是即时通讯工具却出现了不易察觉的疑点。刘拯民和吕放在生前都有使用电脑进行即时通讯的习惯。市公安局信息处的技术人员经过努力,破译了两人的即时通讯的用户名和密码,发现两个用户名在刘拯民和吕放死亡后,都曾登录过一次,登录时间分别是11月30日上午9点和12月15日上午10点,每次时长三十分钟左右。虽然不排除两名受害人的死亡时间存在误差,但更大的可能是有他人盗用了这两个号码登录,而盗用者很可能就是凶手或与凶手相关的人。

沈恕拿到信息处的调查结果后,显得很兴奋,与马经略分析说:“这很可能就是本案的最大突破口。凶手接连杀死两人,而且选择的杀人对象目的性很强,不是随机杀人,凶手很可能与两名死者相识,或者至少掌握死者的情况。刘拯民和吕放的电话通讯记录中,我们对所有的联系人都核查过,并逐一排除掉。凶手在作案前如果曾经和两名死者联系过,采用电脑即时通讯的可能性很大。他在作案后登录到两名死者的用户名,目的就是删除和他本人相关的信息。这样就为我们缩小了调查范围。”

根据信息处提供的ip地址,确定两个用户名最后登录的地点分别是楚原市的两个网吧,一个是城西的轮回网吧,一个是城东的进化网吧。

信息处反馈回调查结果后,沈恕和马经略立刻驱车赶往两家网吧。

向轮回网吧老板于海涛表明过身份后,请他帮助回忆11月30日上午9点左右来网吧上网的人员。于海涛二十多岁,头发染一缕金黄,穿着很怪异,是个前卫的年轻人。他努力回想后,表示爱莫能助:“时间过去太久了,每天来网吧的人又多,一点也想不起来。”

沈恕说:“来网吧的人不是要登记身份证吗?”

于海涛做出奇怪的表情说:“如果上网要登记身份,那还有谁敢来?我是做生意的,又不是政府的监察员。”

沈恕说:“在那个时段的登录网址能不能调出来?”

于海涛说:“那倒是可以,不过登录的网址很多,如果你们要打印的话,需要付一些费用。”

沈恕笑笑说:“付费也可以。”随后从口袋里取出一个笔记本,打开后取出一张照片,亮给于海涛看:“你对这个人有没有印象?”

于海涛仔细辨认后说:“没有印象,我一般只注意美女,对男人不怎么留意。”

沈恕和马经略取过于海涛打印出来的网址,又驱车向进化网吧赶过去。马经略在车上问他:“你口袋里那张照片上的人看上去有些眼熟,你什么时候确定了犯罪嫌疑人,怎么没有听你说起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