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台之上,薛蒙听他这样说,不由地想到了楚晚宁身死那一夜,怀罪令他们前往地府救师,而师昧却略有踟蹰,没有很快答应。
而墨燃则想到了当年的那一碗抄手,想到了客栈里,师昧长作一揖,歉然告诉他,那一碗温柔,原是楚晚宁所做。
而楚晚宁呢?
楚晚宁想到的是金成池求剑前,师昧对于神武求而不可得的嗟叹。
除此之外,却也想不到他更多的缺憾了。
师昧这个人,一直以来都是温柔的,是完美的,是乖顺的。他就像一场凛冬新落的大雪,洁白无垢,因此雪地上落一星半点的尘泥,开一枝半朵的梅花,都会显得格外惹眼,格外令人耿耿于怀。
他的错也好,他的犹豫也罢,他偶尔的一点自私,一点心眼,都是那么的清晰可见,且难以忘怀。
但他本也是个再寻常不过的人啊,不是一尊石像,一副绢画,他也有私情的。
可是从没有人真正了解过他。
对于薛蒙而言,师昧是友,他觉得这个友,理所应当跟在他后面,陪伴他,肯定他,扶持他。
对于曾经的墨燃而言,师昧是倾慕的对象,他觉得这个对象,理所当然是圣洁的,宽容的,温暖的,毫无瑕疵。
对于楚晚宁而言,师昧是徒,他性格温和,平易近人,有着令自己羡慕与欣赏的宽容与隐忍。
这个时候,他们才忽然意识到,原来一直以来,师昧就这样默默当着薛蒙的挚友兼跟班,当着墨燃曾经的朱砂痣后来的蚊子血,当着楚晚宁座下最不起眼、最不出挑的徒弟。
他唯独没有当过的,是他自己。
华碧楠冷冷笑着:“你这是有遗言要说么?”
“华碧楠你放开他!”
“不要伤他!”
“不要伤他好说啊。”华碧楠道,“你们全都束手就擒,坐以待毙,我自然不必要他的性命。”
“……”
楚晚宁眼前的阵法时明时暗,显然那阵法已经到了存亡攸关时,是被封印还是爆裂成型,便再此一举了。他的手上力道未撤,但却在微微颤抖——
这不是鬼界天裂,取舍只在须臾之间,甚至来不及有更多的思索。
这是把刀架在他徒弟的脖子上,给他犹豫,给他亲眼看着,令他痛苦难当芒刺在背。
华碧楠微微抬起下巴,轻笑道:“怎么样,阵法开了,你们也可以再应战,但这一刀要是落下了,要再活过来,却是千难万难。宗师可想清楚了。”
就在这时,师昧说话了。
他声音不是很响,但依旧清晰可闻。
“其实,我不喜欢吃糖葫芦。”
“……”华碧楠低头盯着他,似乎一时不明白他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