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燃抿了抿嘴唇,回头又看了眼走道尽头。
他听到叶忘昔的声音,像秋日的枯叶一般干瘪枯槁,了无生气。
“南宫,如果是我让你在家里待得不开心了。那么我走,再也不出现在你眼前。”
“……”
“你回去吧。”叶忘昔说,“求你。”
若不是亲耳听见,墨燃是无论如何也不会相信,像叶忘昔这般笔直的人,会说出“求”这样软弱的字眼来。
在他的印象里,叶忘昔是八风不动的君子,是无往不胜的战神,墨燃可以想象他流血,却无法想象他流泪,可以想象他的死亡,却无法想象他也会下跪。
可今天,他竟然在酒楼上,当着宋秋桐的面,跟一个男人说,求你。
墨燃闭上眼睛。
一个人活一辈子,又多少事情,是不得而知的?
谁都不是赤裸裸地展示于人前。人们用衣裳掩藏身体,用词藻和表情掩藏情绪。人们把自己重重包裹,脖颈像花枝一样托着头颅探出来,所有人都给世界了一张喜怒分明的脸谱,唱青衣的唱青衣,唱小生的唱小生,天下如戏,生旦净末丑,行当分明。
生唱的久了,谁能接受水袖一挽,凤目一勾,转而唱起了旦?
但当铙钹停息,月琴寂灭,夜深人静了,每个人洗掉浓重的油彩,涨腻水污带走白日里一张张棱角分明的脸,露出陌生的五官。
原来花旦是英气男儿郎,武生有一双温柔缱绻眼。
墨燃回到自己暂居的小屋,他在想,他活了两辈子,到底看清了众生几分?又看清了自己几分?
一个楚晚宁,就让他的心生而又死,死而复生,楚晚宁……
于是他又想起今天南宫驷居然把他错认成了楚晚宁,有些好笑,这又怎么会错。
可是洗漱时却忽然发现铜镜里的那个人,束着高马尾,穿着一件简简单单的白色术士袍。
马尾是早上随意扎的,术士袍是因为前些日子,旧衣裳小了些,他去铺子里挑衣服,转了一圈儿发现一件白衣服很漂亮,他也没有多想,没有去思考自己为什么会觉得这衣服漂亮,就将它买了下来,着于身上。
看着镜子,他才忽然明白过来。
原来这白衣,和楚晚宁曾经的那一件是如此相像。
铜镜昏黄,前世如梦,墨燃看着镜子里的人,就像透过这梦一般沉重的颜色,看到楚晚宁的碎片,看到他的幻影。
洗脸水未曾擦干,顺着线条渐渐硬劲的下巴淌落。
他立在镜前,多少有些明白过来,就像他的夜游神在拙劣地模仿着楚晚宁的夜游神,他自己也在拙劣地模仿自己的师尊。
墨燃下意识地在红尘里找寻楚晚宁的身影,找不到,自己竟就慢慢成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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