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打你电话一直关机,去你家里找你,陶老先生说你跑路了,不会回来了,让我自己好好过日子别难过了,他这么说我怎么能不难过嘛!后来我就一直等在工作室,我想着你不会放下工作室不管的,你一定会打电话过来的,你看,终于叫我给等到了!”
说到最后,贺嫣然带着点鼻音地又笑起来。
谷妙语心情复杂到有点脑袋疼。贺嫣然倒也是真心地在惦记着陶星宇。
她觉得世上一切出于真心的东西都值得被欣赏。她可以欣赏贺嫣然那份真心,但她真的欣赏不来贺嫣然这个人。
陶星宇也有点感动的样子。谷妙语理解他的感动,任谁在难处的时候,还被人这样关怀惦记着,都会感动。
她听到陶星宇对着话筒说:“我很好,你不用担心。”他又温言安抚了一下贺嫣然的情绪,然后说,“嫣然,我办公室左边第一个抽屉里,有一个比较旧的本子,是我中学时的作业本,你帮我拿出来,兜两个圈子确定没有记者跟着,就到对面街角的停车厂来,我在这等你。”
电话挂断,三个人坐在车里等着。
一时无话可说,车内填塞着夜色的黑茫与静谧。
谷妙语和邵远坐在车子后座,听到前面车门砰地被拉开又被关上。
这一开一合间,副驾上多了贺嫣然。
她上了车就情难自禁地探身抱住陶星宇肩膀,低声浅泣:“陶老师,你没事就太好了!”
陶星宇僵直了一下脊背后,向后躲:“我没事,嫣然你……冷静一下。”他只躲着,靠身体向后拉开的距离,自然解锁了贺嫣然的拥抱。他没有亲自动手扒下她,那样似乎会伤害女孩子的自尊心。
谷妙语咬着后槽牙,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十年前看的那种酸掉牙的言情剧,想不到今天有人给她当面演绎了,还演得声情并茂。
她听到邵远在黑暗中故意清了清嗓子。她忽然想笑。邵远一定也是肉麻得受不了了。
贺嫣然听到声音后,像被踩了尾巴的兔子似的差点弹起来。
没有料到后座还有其他人围观了自己的情难自已,贺嫣然又羞又恼。
“邵远?”她惊叫一声,随后又跟着一声惊叫,“谷妙语?你也在啊?”两个问句后,她马上转化好情绪,称呼也亲昵了起来,“妙语,这几天你一直帮忙照顾陶老师的吧?真的要好好谢谢你才行!”
这话怎么听怎么像一个女主人在谢谢别人帮忙照顾自己男人。
谷妙语想着邵远教自己怎么对付厚黑人群的办法,准备见招拆招。
可一旁邵远却比她先开了口。
“贺小姐这话表达得不太恰当,我们知道你是陶老师手下的员工不会多想,如果不知道的,听了这话会认为你是陶老师的女朋友,就算不是也起码有暧昧。”邵远抬头看向陶星宇,黑暗中他的眼睛亮得像剑尖上闪过的芒,“陶老师应该还是单身吧?也没什么暧昧对象吧?”
有些话,谁也不好意思直说,那么就由他来替小姐姐说吧。他总要帮她扫清一切盲点才能放心。
这不是贺嫣然第一次在陶星宇面前用这样的姿态方式讲话了,这样含混不清装傻充愣地讲着女主人才该讲的话。
一个女人能在一个男人面前不止一次用含混暧昧的话语装傻充楞地试探,光靠她的手腕和胆色是完不成的,还要有男人的不加追究做配合。
也许陶星宇他是绅士,所以不擅长对女孩说不。但他不加追究贺嫣然那样含混不清的语气,其实便给了她一点幻想,也给了她下次还可以这样干的底气。
他来帮他说清这声“不”吧。
他一眨不眨地看着陶星宇,等他的回答。
陶星宇有点尴尬,但点点头:“我忙得家都顾上回,哪还有时间交女朋友,更别提暧昧对象了。”
为了尽早结束尴尬气氛,陶星宇跟贺嫣然要了本子,对她说:“你别再待在工作室了,我们送你回家吧。”
一声“我们”把阵营划分得清楚起来。
邵远终于放松了一直暗中挺着的后背,缓缓靠到后座椅背上。
车子滑行在夜色中。空气无声地承载着每个人的各有所思。
陶星宇淡定地开着车,贺嫣然偶尔偷瞥向他一眼,眼神溢着爱慕与幽怨。
邵远靠在后座靠背上,半仰着头闭目养神。
谷妙语看看陶星宇的背影,看看贺嫣然的后脑勺。再收回视线,默默看看邵远。
他闭着眼仰着头。夜色扑在他脸上,清晰地勾勒着他的下颌线,他的颈线,他脖子上凸起的喉结。
她忽然扭头看向窗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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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贺嫣然送回家,谷妙语从陶星宇那里要来了本子。
打开车内灯,她把本子飞快翻到她默过图的那两页,再翻到背面。微黄的纸面上,是一道几何题的解题过程。她手没停,又向后翻了一页。借着车里的灯光,看清那一页纸上的内容后,谷妙语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陶老师,你可以沉冤得雪了!”
陶星宇和邵远都凑近她,看向那个陶星宇中学时代的作业本。
那上面,清清楚楚地画着一个形状复杂的图形。初看上去,它夹在这个作业本子里,所以它应该是一道几何题。
但再仔细看——
“默图那天,因为这页纸上画的东西比较特别,我最后没舍得在它背面画图,翻到了它的下一页画的。陶老师你看看这上面画的东西,觉得它眼熟吗?”谷妙语指着页面问陶星宇。她看到陶星宇的神色渐渐变了,从淡定渐渐变得激动。
她继续说:“你看这是不是你那幅参赛图的最初雏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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谷妙语指着本子对陶星宇说:“之前帮你默图的时候,陶大爷找了这个本子给我,我觉得挺有意思就翻了几页看看。看到这页的时候,我以为它是道几何题,我上学时候偏科,理科被我学得一塌糊涂,一般的几何题我都看不懂的,但你画的这个我居然能看懂!所以我觉得它不像题,更像幅图,像带着屋顶和围墙的线稿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