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的轻描淡写的。但谷妙语立刻明白,这壶茶陶星宇实际上是为陶大爷煮的。
真是别扭的父子俩,非得通过个中介来转达那份骨血间的牵绊牵挂。
谷妙语把陶大爷招呼过来。
陶大爷直呼稀奇。
“嘿,够难得的,我老头子活着的时候还能再喝一口你煮的茶。行,死也瞑目了。”
谷妙语一口茶水哽在嗓子眼。
她看到陶星宇手腕一抖。
“别乱讲话。”
她斜瞄着陶大爷。她觉得老陶的格局真是大,一口茶都能引申出生死。
四个人一起喝着茶,气氛有种诡异的和谐。
谷妙语适时地找到机会,问陶星宇:“陶老师,刚才那个妹子是怎么进到您工作室工作的啊?”
陶星宇抬眼看看她,眉宇间一片温雅。
他提着茶壶一上一下,茶水高高低低地落进茶盏里,动作优雅得像是一副写意的水墨画。
邵远看看他,再看看谷妙语。
有那么一瞬间,他想告诉她,茶道其实他也会的。
陶星宇把倒好的茶送到谷妙语面前,同时回答她的话。
“说起来她也是你们学校的学生。那年我到你们学校做讲座,因为水土不服闹了肠胃病,什么都吃不下,你们导员让她给我送粥过来,粥还是她自己煮的,很养胃,我靠着她那一保温桶的粥才好了起来。后来她跟我说毕业之后想来我的工作室工作,我看小姑娘人不错,善良也勤奋,虽然设计能力差一点,但接人待物都不错,也愿意先从前台做起,我就让她进来工作了。”
谷妙语越听脸越沉,听到最后嘴角像灌了铅,想抬都抬不动。
陶星宇看她表情有点变化,问了句:“你们之前应该认识吧?”
谷妙语说:“嗯,认识。”
她何止认识贺嫣然的人,她更认识她手里那一保温桶的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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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陶大爷家里出来,谷妙语有点闷闷不乐。
一起往地铁走的路上,邵远问她:“是不是因为你那个同学在悄悄不高兴呢?”
谷妙语停住脚步,冲他把眼一瞪:“你是蛔虫吗?”
看出她不高兴就可以了,为什么连她因为谁不高兴也看出来了,这是一个男大学生该操的八卦心吗?
邵远不在意她的瞪眼鼓腮,一派淡然,甚至有点理直气壮。
他停在她面前:“那次我陪你喝点小酒浇点小愁还记得吗?当时谈到你和你那位同学有什么渊源的时候,你说答案先欠着,以后还我。”邵远微微弯腰把自己上半身往前一送,面孔一下送到谷妙语眼前,“现在请你把欠我的答案还给我吧。”
谷妙语随着他的向前探身,下意识地把脊背向后仰。
他的面孔真是禁得住任何突然靠近的特写放大。谷妙语在一瞬间闪过一个奇异的念头。七八年之后,当邵远到了陶星宇现在这样的年纪,他得是一个多迷人的男人。到那时年轻人的青涩已经全然褪去,剩下的全是成熟男人的韵味和优雅。那时他得是怎样一个极品男人,身边得有多少妙龄的女孩子为他疯狂着迷。
而那时她应该已经是个很标准的黄脸婆了吧?
谷妙语抬手推在邵远肩膀上,把他倏然靠近的上半身推开一臂距离。
“说话就好好说话,别年纪轻轻就学霸道总裁那一套。”
整理好两人之间的距离,谷妙语咳了一声:“姐姐我就不是个能欠债的人,不就是一个问题的答案吗,我现在就还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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谷妙语在走往地铁站的路上,把自己和贺嫣然的渊源讲给邵远听。
思绪被接回喝小酒浇小愁那一晚,接上了陶星宇到她学校来做讲座的那一天。
那一天讲座结束后,陶星宇按原定计划是要赶飞机回北京的,可偏偏在临行前因为水土不服闹了肠胃病,不得不改签了晚一点的航班。导员带他到医院吊了水,然后把他安排在学校接待专家的招待所高档套房里休息。
随后导员给谷妙语打电话,让她去校外饭店买点粥给陶星宇送去。
谷妙语想了想,外面饭店的粥都是用当地的水直接煮的,陶星宇既然是因为水土不服闹的肠胃病,那用本地水煮的粥肯定不行。
她决定干脆自己亲自动手给陶星宇煮点粥。
她跑到超市买了一桶纯净水,又买了最贵最好的米,回到宿舍从床底下翻出违规电器小电锅,冒着被扣德育分的危险,亲手为陶星宇煮粥。
每一粒米都倾注着她的敬仰与爱心,每一粒米都在她的虔诚和专注中熬得软烂和入口即化。
她把这锅粥熬得简直像个仪式,一个对偶像献祭爱心的仪式。
当这锅粥终于煮好,她把它盛在保温桶里,打算给陶星宇送过去。
刚要走,住在隔壁寝室的同学就过来找她,告诉她赶紧去下任课老师的办公室,老师找她有事。
那是个挺老实的同学。她不疑有他,纠结了一下就去了。提着保温桶不太好看,她就把保温桶放在了寝室。
等她到了老师那里,老师的第一句话是:来找我有事吗?
她意识到有点不对劲,赶紧回了宿舍。
进了屋她发现,粥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