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与衡醒来时,天色已经大亮了,他猛地掀开被子坐起身来,仔细回想了一下昨晚发生的事。
他最近身体不好,喝完酒就迷迷糊糊的,只记得自己把京落晖带进暗室,给他看了顾明归留下来的信。
但当他想回忆信的内容时,又模糊一片。
这大概就是京落晖说的特殊命格带来的影响吧……
门被轻轻叩响,裴与衡反应过来:“进来吧。”
若碧端着醒酒茶,探了个头看看,然后才笑嘻嘻地进门,“师叔,这是京师兄叫我给你煮的。”
裴与衡一愣:“难得他有心了。”
若碧也点头:“可能是因为京落晖有了栎青师兄?唉,这人呐,有的人陪着就是不一样了。”
裴与衡笑了笑,接过醒酒茶一口喝完:“你被这么多人陪着呢,怎么还羡慕起他来了。”
“那不一样嘛。”若碧揉了揉脸蛋,“这怎么能一样……说实话我以前都没有想过京师兄会……唉,真是让我不习惯。”
她还记得第一次见京落晖时,他脸上嘲讽的笑,还有他不愿意理人时故意的为难,但一转眼,数月之后,她竟然觉得京落晖人还不错。
若碧打了个寒颤,天哪,她居然觉得京师兄人不错!这到底是谁给她的错觉!
裴与衡眯起眼,慢吞吞地笑了一会儿:“好了,你京师兄倒也没这么可怕……反正你去找他做事,他不会推辞的。”
要是京落晖听见了,就会觉得这话极其耳熟。因为当年的顾明归也是这样跟裴与衡说的,忽悠裴与衡去找寒无栎帮忙。
裴与衡收拾好自己,与若碧一同前去,若碧高高兴兴地去了练武场,打算跟慕容望一起练剑。
“不休息一会儿吗?这才是新年第一天,你们也不用急着练武。”
裴与衡还是心疼自己门下弟子的,他们年岁也不大,好玩才是天性,他也不愿意拘着他们。
但若碧使劲摇头:“不了不了,我很想跟师兄练武,我走了啊,师叔再见!”
来不及阻止的裴与衡:“哎……”
他有些搞不懂,只好顺着若碧的话点头。
若碧松了口气,天哪,她真的不想抄书了,还是练武好玩。
裴与衡大概是想不到的,若碧急着练武的原因是不想抄书,不然他必然哭笑不得。
他只是担心若碧从万乘燕处回来后,对在那里发生的事还有介怀,想着用抄书转移她注意力罢了。
谁知道在若碧心里,抄书远比其他任何事都可怕。
裴与衡进了前殿,京落晖一见他来了,立马把笔扔在一边:“裴与衡,你真好意思,让我一个人给你做这么多事。”
“你不是愿意吗?”裴与衡走上前,将桌上乱七八糟的卷宗整理好,再给京落晖倒了杯茶,栎青使劲摆手,示意自己不要,他也只好算了。
京落晖不满地看着他:“我什么时候说我愿意了?你一觉倒睡得挺高兴。”
裴与衡认真点头:“是挺高兴的。”他确实很久没好好休息了。
京落晖横他一眼,撑着下巴看他坐在书桌前整理东西:“裴大掌门真是一刻都闲不下来。”
裴与衡头也不抬,“你可真好意思,我不来你说我偷懒,来了又嫌我管得太多。怎么这么能呢你?”
栎青微微勾唇,他很少见过与其他人相处融洽的京落晖,两个人你一句我一句的斗嘴也很好玩。
京落晖嗤笑一声:“我是能啊,反正比你能。”
裴与衡这才停笔,伸手扯了一下他手腕:“我想起来了,昨晚给你的信你看完了吗?我又记不清信上内容了。”
“记不清很正常。”京落晖再次把事情简单说了一遍,“如今这两人死局已定,不管祁照影是否能复仇,他都活不下去了。”
一是因为他与常知月同生共死的命星相契,二是因为祁照影强提功力,融合阴气。这阴气就连研究多年的寒无栎都没办法,只能任凭五脏六腑逐渐衰败,祁照影属阴,能够与阴气融合,但无法炼化,也是死路一条。
裴与衡微微皱眉:“如果……唉,罢了,他人之事,我不能妄自插手。”
京落晖反而有些意外:“你……认真的?”
他可是了解裴与衡的性子,祁照影身为渡魂剑主,又是顾明归义弟,落得家破人亡,裴与衡不插手是不可能的。
但裴与衡明知道祁照影会走上绝路,却说他不便插手了。不是说他不会帮祁照影,而是他不再去阻止祁照影的死。
这才是让京落晖惊讶的地方。
裴与衡只是点头:“不过……我还是想去劝劝他。”
命星相伴,祁照影就算活在世上,也只是不断地受折磨,生与死,对他的意义都不大了。
“唉——能劝一句,也是好的。不管怎样我都要试试……”裴与衡眼神落寞,“明归特意写信嘱咐我照顾他们,我却……”
京落晖不语,只是把笔给他递过去:“得了,别这样,看你的书吧。”
裴与衡无奈地瞥他一眼,又微微皱眉:“对了,你明明没见过他,这么多年与他也没接触过……怎么会是他命运相牵者?”
特殊命格,唯有与云祁山命运息息相关者才能知晓此地真相,但京落晖前世今生都没有参与其中,又为什么是与祁照影命运相关的人呢?
“他身上阴气,与我同属一源。”
京落晖思索一下,组织一下语言,小心问道:“你可听过……万佛宗……”
嘭——
三人顿时惊愕,纷纷看向门外,致虚脸色阴沉,咬牙切齿道;“外人有人来了……来抓若碧的。”
“什么?!”
裴与衡脸色一变,与京落晖对视一眼,几人立马往山门走去。
才堪堪走出前殿,裴与衡脚下一顿,四周真气涌动,铺天盖地的灵网压下,一白须老者拧眉静立:“裴掌门,你可算是出来了……这护山大阵果然不同凡响,也就我才能进来。”
京落晖掐指一算,山门大阵果然裂了一道口子,也怪他记忆恢复后灵力不稳,也没来得及闭关,心神不宁,自然察觉不到有人闯入护山大阵。
裴与衡面色冷凝:“莫前辈,我敬你一声前辈,不是让你来我清阳派撒野的。”
莫白绪冷笑置之:“裴掌门,喊你一声掌门,也不是让你私藏妖族的!”
京落晖早有先见之明,把栎青锁在屋内,这几人也没看见他。那莫白绪来意就只有一人了,若碧。
裴与衡挑眉,“私藏妖族?这话真是可笑,先不说哪里的规矩不准人族与妖族交好,再说我门下弟子,又有哪一位是妖族?”
莫白绪只当他是狡辩:“哦,裴掌门还不知道吧……也对,清阳派避世不出嘛,这些东西,确实不是清阳派能够知晓的。你那小姑娘,原是妖族派到中原的探子,对妖族忠心耿耿,特意祭祖还了人身,潜伏多年,还妄想勾搭魄载门门主……”
“够了!”裴与衡狠狠甩袖,原本温和气质荡然无存,只剩一身凌厉冰冷,“我不知这是哪里来的谣言,就凭一句话,便来我清阳派拿人。这便是你三教和流,你万乘燕处的规矩吗?!”
莫白绪只是冷笑:“裴掌门莫不是忘了妖族当年如何对我人族的,现在也好意思说这些冠冕堂皇的话?既然有妖族探子嫌疑,就得被我万乘燕处拿去审讯,若是清阳派清清白白,又何必害怕呢?”
他想了想,又加了一句:“哦,是我多言了,毕竟清阳派的前身百书苍楼就有与妖族勾搭的前例,那惊鸿剑……”
话音一落,只听空中龙吟阵阵,霞光万丈,惊鸿剑意压迫而来,将莫白绪等人狠狠击退。
“惊鸿剑!怎会……”
莫白绪终于变了脸色,不可置信地看着空中那惊鸿化剑:“惊鸿剑主……居然还在么?”
京落晖见状也反手一击,护山大阵瞬间补好,那些还在攻击阵法的弟子被卷入阵中,只剩血雾弥漫。
他手中不停,结印再生,灵阵千变万化,迅速打向莫白绪:“裴与衡跟你多话,我可不喜欢。来清阳派抓人,未免太过自负!”
莫白绪受剑气与灵阵双面夹击,他修为高于裴与衡,却敌不过八剑之一的惊鸿剑气,再加上一个京落晖……
他眼神一变,祭出灵器,才堪堪逃脱。
京落晖冷哼一声,灵印再生,整个清阳派都猛然一变,五行呼应,与剑气一起幻化成赤龙盘旋,将莫白绪的前路堵住。
“想走,可以啊,把命留下。”
莫白绪口呕朱红,双眼赤红一片,他心中满是不理解,为什么惊鸿剑居然还在清阳派,为什么京落晖居然敢直接动手……
他难道不怕万乘燕处找他麻烦吗?!
裴与衡抬手,试图阻拦,却被京落晖反手一推:“没得商量!”
他身形一闪,追向莫白绪:“敢在清阳派挑衅我?你算什么东西!惹我生气,就要付出代价!”
京落晖指尖凝气,融合前世记忆后,他反射性就想融合阴气,将灵阵化为杀阵,就地格杀莫白绪。
只是阴气灌入经脉的疼痛让他理智稍稍回笼,京落晖深吸一口气,还是只将莫白绪打成重伤:“伤你经脉,毁你根基,是给你一个教训,以后该用什么态度对待清阳派,可不要搞错了。”
“你——”莫白绪昏死过去,浑身是伤,血迹混着血雾,几乎将清阳派整个山门染红。
裴与衡匆匆赶来,一时怔愣:“这……”
他不好怪京落晖,只是闭了闭眼:“你太过冲动了……若碧之事恐怕真被人说出了,这样莽撞,三教和流必要彻查。”
京落晖挑眉:“那便让他查。”
裴与衡摇摇头:“万一……”
京落晖抬手制止他:“你不用担心,我早想到有今日……若碧的事,起不了什么大风大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