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了两声,程昌瀚伸手按在肚子上,声音微微有些哑:“我都这么胖了,以前那么多衣服都穿不得了。”
曾经的程昌瀚容貌极其出众,他也一向以此为傲,身着他旧衣的顾骁让他回想起从前,同如今这模样一对比,他情绪难免低落了下来。程无双对此心知肚明,连忙使眼色让顾骁暂时离开餐厅,刚想宽慰他两句,却见他忽然滴下泪来。
她慌了,赶紧走到他面前,弯腰刚抱住他肩膀,忽的想起自己已经着了凉,又赶紧退开,问:“外公,你到底怎么了?”
程昌瀚吸了吸鼻子,哽咽道:“外公没事,就是觉得自己特别没用……”他伸手想拿纸巾,却因为肚子太大,身子难以前倾,手指停在纸巾盒前两三厘米处,再也无法向前了。程无双赶紧扯了两张纸巾递给他,他擦了擦眼泪,沉默一会儿,说:“没事了,吃饭吧。”
程无双满腹疑问,但他好容易情绪稳定下来,她害怕触动老人家的伤心事,只能拼命的压抑住,搜肠刮肚的找了些趣闻讲给他听,免得他总是伤怀。
饭后她陪着程昌瀚聊天,他的话比以前少了些,时不时的盯着天花板走神,掌心捧着兔子毛毛,有一下没一下的摸着。半个钟头之后,他摆摆手:“无双,外公有些犯困。你早点回去吧,明天是不是又要上课又要上班?好好休息,早点把感冒养好。”
程无双只能起身同他告别,在门口拉住送她的护士,低声细问老爷子的近况:“最近都有什么人来拜访过他?”
“老爷子一向不见客,也就你,张先生,还有你派来送东西的佣人能同他说几句话。”
她皱紧了眉头,一切似乎没什么异常,她想了想,又问:“你再回忆一下,他有没有透露出什么消息?”
护士很笃定:“真的没有,每次有什么不同,我都第一时间给你打了电话的。”
程无双无奈:“那就麻烦你多帮我留意一下,今天他情绪特别反常,又不肯和我多说。”
护士宽慰她:“程小姐你也不要太担心,人身体不好,就容易多思多虑,老爷子是个敏感又骄傲的人,病成这个样子,他很难高兴起来。”
“多谢你们的照顾。对了,我毕竟感冒了,离他那么近,也不知道有没有传染上,你们问问医生,看需不需要给他吃药预防。”程无双抬手看了看表,道,“我该走了,再见。”
顾骁已经等在了车边,她刚想问他的身体状况,他就忽然别过脸,连打了几个喷嚏。她赶紧凑近他看:“你是不是很不舒服?要不要去医院看看?”
顾骁摇头:“没必要,我以前感冒都是只吃药,两三天就会好的,何况今后两三天你有应酬,我挺闲的,有的是时间休息。倒是你要格外注意,撑不起的话就拉下脸,回来养病,别拖得又去住院。”
“我知道我知道。你怎么忽然话这么多了。”她拉开车门,却被他阻止,“还是我开车吧,你才抽了筋,万一腿又不舒服就麻烦了,开车的时候不能出一点纰漏。”
程无双依言去副驾坐好,倚着靠背思索程昌瀚的异常之处,想了一会儿又记起今日的风波,明日那家人定然是要登门赔罪的,她根本不想和教出个歹毒孩子的家庭说话,表现得大度,会被讥笑为软弱可欺,认真计较,又会被人说为难不懂事的六岁小孩子,虽然没什么实质影响,但她心里总归是不舒服的。
要不要利用一下张君逸,让他去唱个黑脸?正想得入神,顾骁猛地打了个喷嚏,手一滑带动了方向盘,还好他反应快,迅速的纠正了方向,把车开到路边停下,向程无双道歉。
她只觉得担忧,仔细端详一下他的脸,只见他眼圈和鼻尖都发红,目光也不如平时有神,显然病情并不像他说的那么轻。
她环顾四周,车已经进了城区,不远处是一家连锁超市,硕大的霓虹灯牌把附近的道路映得亮如白昼。她指了指超市的方向:“那里肯定有停车场,你慢点开,把车停了,我们打个车回去吧……不,先去医院。”
顾骁摇头:“不用去医院,真的不用。”
程无双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对他伸出手,他赶紧往后仰,避开她,问:“你干什么?”
“不许动!就摸摸你的额头,你别大惊小怪的。”
顾骁继续躲:“摸什么摸!我毕竟是个男人,别动手动脚的。”
程无双气得瞪圆了眼睛:“你说什么呢!不过是额头,你矫情个什么劲?不会被哪个古代三从四德的女人附身了吧,比老封建还老封建。”
顾骁莫名的固执:“不行!不准碰我!”
“那……”程无双气急,反而脑中灵光一现,道,“你这样在意所谓的男女授受不亲,为什么今天会来救我?我记得那时候你抱了我的。”
顾骁怔了怔,脸瞬间涨红:“你少胡扯!我和你不一样,我不能见死不救!”
“但你确实抱了我了。”程无双微微眯起眼睛,凑近他,“这怎么说?”
“你……你……”她和他隔得极近,呼出的气息吹拂在他脸上,让他头皮发紧,“程无双,你别发疯,离我远点。”
“你让不让我测体温?再躲我就亲你了啊。”她心一横,索性把脸面彻底扔开。
顾骁顿时目瞪口呆,眼睁睁的看着她把手伸到他额头,只觉触感柔滑微凉,还未反应过来,她就收回了手。
他心里不知是什么滋味,目光落在她那只作乱的手上,肌肤如雪,指甲泛着淡淡的玫瑰粉色,仿佛一枚一枚的海棠花瓣。
“你额头好烫!”程无双轻轻抽了口气,“不行,必须去医院!”目光一转看见道路尽头驶来的空出租车,连忙下车招手。
顾骁道:“还没把车停好呢!小心交警队……”
她打断他:“让他们罚,把车拖走就是了,你烧成这样,谁知道去停车场的路上会出什么事,我的腿又不大舒服。”
出租车停了下来,程无双拉开后座门,对顾骁道:“快点上来,我们去医院看看。”
顾骁咬牙切齿:“不去!不过感个冒,去什么医院!不吃药都能一个星期痊愈的小破病,至于这么大惊小怪吗!”
“但你发烧了!”
“明天就能退烧!我和你不一样,没那么娇贵!”
程无双皱眉凝视他,几秒后,问:“顾骁,你不会怕打针吧?”
顾骁冷笑:“说什么瞎话呢?”虽然说得漫不经心,但眼神却躲闪了起来。程无双气得狠狠一跺脚,动的是那只抽了筋的腿,尚未完全放松下来的肌肉受到大力刺激,再次绞痛了起来。她身子一歪,疼得连连抽气,顾骁赶紧过来扶住她:“你没事吧?”
出租车司机已经等得不耐烦:“你们两个有完没完!到底走不走!”
顾骁连忙道:“走,实在不好意思。”他说了程家地址,把疼得发晕的程无双扶上车,把她的腿搬自己膝盖上,脱掉靴子,给她抻筋。
见她眼中微微有泪光,他不由得愧疚,低声道:“好了,你别生气。我回去再吃一次药,如果明天还没好,我就去医院,好不好?”
她瞪着他,咬了咬牙,这下又压迫了肿痛的牙龈,再次疼得说不出话,索性别过脸,不再理他。顾骁问她腿怎样了,她也鼓着脸不回答,他问了几次都得不到回应,想了想,在她脚底挠了两下。
结果是她用力收回腿,疼得一路骂他混蛋,再不肯让他帮忙按摩,下车的时候她的小腿依然很不舒服,只能让他扶住。丁毅如往常一样迎出大门,见她依偎着顾骁慢慢走来,不由得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