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觉得很压抑,厨房的门一出现在视野里,她就打发了那个带路的佣人,加快步子跨了进去。
顾骁站得笔直,低着头,一手按着冬笋,一手执菜刀,飞快的切片,带起一片残影。
“你怎么来了?”
他说话的时候迅速瞥了她一眼,然后继续忙他的工作。
轻松随意,不卑不亢的态度,让她心情舒服了许多。同样是在大宅里打工的人,他充满活力,和韩家那些阴沉安静的人完全不一样。
她看了看周围,见另一个厨师隔得远,背着身子忙活,注意不到这边,便走到他身边,用极低的声音说:“我不喜欢这样的老房子,尤其是客厅,阴气沉沉,就像要闹鬼似的。”
顾骁微微一笑,一边切丝,一边说:“大中午的闹什么鬼?”
“反正不舒服。”她从菜板上拈起几根冬笋丝,惊叹道,“切得这么匀,这么细,如果不是看着你切菜,我以为是切菜机干的呢。”
顾骁将笋丝放进凉水里浸了一下,一边沥干水分,一边说:“这只是基本功。”
“可是馆子里的菜,刀工未必这么好,那也是大厨做的呀。”
“切菜主要是学徒来做,如果把关不严,又遇上了懒人,质量肯定会比较次。”
“中午我们吃什么?”
“吃素。”
程无双睁大眼:“为什么?”
他捞出发制好的草菇,一边切,一边说:“你们海鲜吃太多,蛋白质过剩,得好好清肠胃。”
她抱起胳膊:“你不会是因为昨天没吃成海鲜,只能吃青菜,所以今天想报复回来吧?”
顾骁扭头看了她几秒,磨了磨牙,笑了:“聪明!”
“喂,你至于吗你?谁让你不小心受伤呢!再说,你针对我还说得过去,韩靖又没得罪你,干嘛也让他吃素?”
顾骁把手头的东西一放,问:“你听说过鼎湖上素吗?”
“听说过,怎么了?”
“那可是全素的名菜,把草菇、口蘑、黄耳、榆蘑、香菇、冬笋、胡萝卜这些焯水烫熟,捞出来过凉水,然后在锅里烧热油,加调料和素高汤,把以上食材放进去烧入味,然后一样一样依次在碗里码好,再依法炮制银耳,放一边备用。然后呢,在锅里加调味料和素高汤,调制芡汁,浇在碗里的食材上,上屉用大火蒸五分钟。”他放缓了声音,绘声绘色的描述,“你想想,碗里的笋啊,各种菌类啊,鲜味都那么足,蒸制的时候,鲜浓的芡汁慢慢渗透进去,各种食物的鲜味融合在一起,蒸好了拿出来,上面摆上炮制好的银耳,再浇一次汤汁,那滋味,简直……”
程无双暗自咽口水:“天啊,光用耳朵听,我就好想吃,你中午给我们做这个呀?太好了!”
顾骁停住话,安静了几秒,迎着她欢喜的目光,慢吞吞的说:“就说给你听听,不做。”
程无双笑容僵住:“你……逗我玩?”
他右手按在左胸,鞠了个躬,摆出恭敬的样子:“小的怎么有胆子逗大小姐玩?只是鼎湖上素需要的材料很多,准备时间长,这里食材不足,离午餐时间也很近了,实在是没条件做。”
“那你说这么多干什么?”
“我只是给素菜正名,虽然是青菜蘑菇豆腐,做法对了,不会比肉菜寡淡。”他把程无双憋屈的表情收进眼底,心里乐不可支,努力绷着脸,做出无辜又严肃的表情,说,“我准备炒菜了,大小姐,请离我稍微远一些,我怕油会溅出来,烫伤你就不好了。”
端菜上桌的时候,顾骁再次看见了韩竣兄弟,他们两个表情平静,仿佛在书房里什么都没发生。但是仔细一端详,韩靖左脸发红,像是挨过一巴掌。
韩竣对菜很满意:“素的很好,最近我应酬多,喝酒喝得没胃口,见到肉菜就觉得腻。”品尝之后,他更是夸赞不已,对程无双笑说,“无双,我真想把小顾挖到我家来,素菜做出这个味道,简直神了。”
程无双瞥他一眼,低头饮了一口汤,说:“拿整个韩氏来换,我就考虑考虑。”
韩竣上上下下仔细打量顾骁:“真没想到,小顾的身价有这么高。”
“我说他值,他就值。”
顾骁识趣的跟着微笑,心却像受惊的兔子似的,跳动得极其厉害。
韩竣的目光让他遍体生寒,这种寒凉不是怒意勃发的人那种刀子划过似的锐利而干脆的凉,倒像缠身蛛网一样冰冷粘腻。而韩竣像一只巨大的蜘蛛,不知道何时会用毒汁将他融了,再一点点吸食干净。
“顾骁,你受了伤,别饿着,去吃东西,这里不需要你伺候。”程无双又发了话,他如逢大赦,脚下生风,迅速离开了饭厅。
他刚吃完东西,韩家的佣人就来通知他,说程无双准备走了。
回到客厅,他正好听见程无双说:“韩靖,我新买了一个游戏,要两个人一起玩,你来我家陪我。”
韩靖立刻答应:“行。”
她对韩竣淡淡一笑:“今晚韩靖住我家,韩大哥不必担心。我们先走了,再见。”
车一驶出韩家大门,韩靖脸色立刻沉了下来,程无双也绷着脸,顾骁被韩竣看出的鸡皮疙瘩还未消退,心情也不怎么好,三人一直沉默,直到车停在了程家的花园,程无双才打破了僵局:“顾骁,去给我们两个做点热乎的东西吃,不必做什么复杂的菜,下碗面都行,越快越好。”
韩竣在桌边,他们实在没胃口吃什么午饭,吃得很少,只为敷衍,即使菜极其美味。
她引着韩靖去了个安静的会客室,关上门,问:“他为什么打你?”
韩靖道:“三个月前,我在一个派对上喝多了,去休息室睡觉,醒来的时候发现一个不认识的女人光着身子睡我身边。后来我才知道,她是公司某位大客户的新宠,因为这件事,客户气得不轻,韩氏有两笔大生意黄了。”
难怪韩竣气急败坏。她抿紧唇,思忖片刻,问:“谁算计的你?”
韩靖讽刺的笑了笑:“当然是我亲爱的长兄大人。”
“他为什么要这样做?”
“董事会有两个老家伙不服他,想扶持我这个顶尖棋子,去和他斗一斗。”他双手一摊,“我闹出这种事,老家伙们想给我撑腰都没底气。其实,我知道,他和那客户是一伙的,损失的钱肯定会在别的地方找补回来。鼎鼎大名的韩总,永远是大赢家,一点亏都不会吃。”
“下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