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语蒖甚至想,如果把她老妈和老爸的那段渊源以及自己的生身经历免费拿去讲给制片人听,人家都未必肯用来编成电视剧。
因为剧情实在太恶俗了。
信的内容,是她妈妈对她爸爸说——
我知道的事是,你当初和我结婚是因为你妈妈,你不喜欢我的。而我不知道的事是,其实你早就有了两情相悦的人。如果一早就知道了这个,我绝对不会跟你结婚,也绝对不会有侥幸的心理,想着感情是可以培养的,说不定你总有一天会看得上我。
所以婆婆去世后,我选择和你离婚。我不羡慕也不嫉恨你现在生活得富裕美好,我只求你别再提出想把蒖蒖接走的要求,也别来看她。你有妻子儿女,而我只有蒖蒖。况且我一直告诉蒖蒖,她没有爸爸,她爸爸早就去世了。我这么做不是想剥夺你做父亲的权力,只是不想我们的生活之间有太多的互相打扰。
看完这封信,黎语蒖终于知道,就像叶倾颜说得那样,黎志从来没有不管她。
黎语蒖忽然觉得这么长时间她有点怪错了人,不是她爸爸不要她,是她妈妈有骨气地推开了她爸爸,也顺便剥夺了她拥有爸爸的权力。
然而妈妈已经去世了,这一笔算不清对错的账,她再也不知道该找谁来清偿。
她后来问黎志为什么不一开始就把这些事告诉她。
黎志对她慈祥地笑:“我其实想,如果你能直接接受我,这段往事就深埋下去好了,这样你就不会怪你妈妈瞒着你你其实有爸爸了。”
这一刻,黎语蒖觉得她爸爸周身都在闪烁着耀眼的圣父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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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些时候人会以自以为对的理由去仇恨埋怨其他人,可是渐渐的,当他发现其实他恨错了人——他恨的那人不止不是仇人,甚或是恩人,并且是胸怀有爱的恩人——这种反差往往会叫人在懊恼和愧疚之余,更加心生出一股莫可名状的肝脑涂地来。
黎语蒖现在的状态就是这样。她以前看黎志觉得他欠了自己的,潜意识里对他充满抵触和埋怨,于是对他的态度就很强硬和不友好。可现在不一样了,现在她再看到黎志,不仅不仇视,反而揪心得要命。
她开始惦记:这英俊的中年老头怎么好像越来越瘦了?他就不能多吃点肥肉块补补吗?
她开始操心:这个起霾的季节他是不是又要咳嗽了,怎么进进出出身上只带一个口罩?起码再备上一个啊,万一不小心打个喷嚏喷湿了一个也好换上个干的啊。
她开始在意:他今天对我的笑容没有昨天的慈祥,不会这么快父爱就用没了吧?
她诸如此类的状态遭到了秦白桦的嘲笑:“你做人这种走极端的态度,也真是让我醉了!”
黎语蒖告诉他:“你不懂,我跟我那爹,这是另外一种失而复得。一样东西,你以为你没有,并且因为没有还一直耿耿于怀仇视世界,可是其实你一直都有,只是你没发现你有,而当你一旦发现你有,你会满足得比贱人都贱,真的,因为这就是人性!”
秦白桦表示质疑:“你承认你比贱人都贱这个我是挺认可的,可是你刚才那比方打得不对吧?你爸他不是东西啊!”
黎语蒖怒了:“你爸才不是东西!”
秦白桦告饶:“往哪想呢,前面是你自己说的,‘一样东西’你以为没有但其实是有啊什么什么的!”
黎语蒖被他一顿乱绕气得笑了。
是啊,她爸不是‘东西’,她爸是人,是目前为止这个世界上跟她唯一可称为“直系亲属”的那个人。喊着这个人“爸爸”,她感受到了她的人生里又有了来自血缘的羁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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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s城这个家里,黎语蒖重新调整了心态。她摆正了自己的位置。她没什么好不平的,毕竟她后妈好吃好喝地养着她没有虐待过她,而且这个家的家产也都是凭着她后妈的家底子挣来的,并不是靠她爸白手起家的,这些物质的东西本来就跟她无关,所以她犯不着像电视里小说里那种被夺了家产夺了父爱的少女那样愤世嫉俗。
做人毕竟要懂得感恩。想想她那两个同学,她更有此感了。
如果不是呆在这个家里,可能她的日子会很难过。所以从道理上来讲,她没必要站在后妈的对立面去带刺战斗。当然她也不需要靠谄媚后妈去过生活。只要能做到不卑不亢,就可以了,这就是她追求的生活原则。至于后妈对她到底是什么态度,她其实并不需要去知道,反正考上大学以后她就可以独立了。
她对每个人有了更深刻的认识,也悟出一点道理。有时候有人对你笑,不一定是对你真的好,如唐雾雾,如谭丽珊。而有时候有人对你冷着脸,也不一定是真的如表情那般冷若冰霜难以接近,如叶倾颜。而有的人,从一张脸就可以直接看透整个人,如一根肠子从头直到底的黎语萱。但直肠子并不可怕,可怕的是笑里藏刀的人总把这根直肠子使唤成一杆枪。
渐渐地黎语蒖还了解到一些事情。她的后妈看着风光,其实一脑门子官司——经她各种了解后总结得出,她后妈的家族是个特别复杂纷乱的大家族,她名义上那个后姥爷似乎接连不断地娶了三个媳妇儿,每一房媳妇儿都给他生了孩子,每一房的孩子都想得到家族集团的继承权,所以三房之间明里一派祥和暗里斗得你死我活。
而黎志和叶倾颜管理的是隶属叶氏集团的下属公司,沾了家族的关联,每天的破烂事层出不穷。他们夫妻俩经常回家时会双双眉心紧蹙。
黎语蒖觉得其实他们也挺不容易的。
高中余下的时间,黎语蒖变了很多。她不再在身上长满隐形的刺,不再把精力放在和谁对着干上,平时她除了学习,就是躲在书房里使劲看书。
书看得越多,道理也就懂得越多,她的心境也愈发地趋于平和。平和的心态下,她逐渐找到了和家里每个人的相处之道。她对父亲后妈客客气气、相敬如宾,对黎语萱的挑衅不加理睬,对谭丽珊和唐雾雾的当面一套背后一套视如不见。
不过她对黎语翰这个小家伙始终充满特殊疼爱。因为他真的很萌很可爱。
虽然她把自己未来人格的大格调定在了淡定客气的基调上,但有时看着黎语萱黎语翰他们俩能很自然很亲密地坐到黎志身边撒娇,她还是有点小羡慕的,她就怎么都做不来这件事。
而她的这些心情她都只会和秦白桦分享。
秦白桦,这三个字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只要在心里默念一次,就会让她不由自主地红了脸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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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不觉,来到城里的日子已经拉了很长很长,黎语蒖的身上渐渐发生着一些她自己不曾察觉的变化,无论外表还是内心。
她不再像在乡下时那样,到处撒丫子乱跑,因为城里没有那么宽敞的大野地;她也不再彪悍地遇到不服的挑衅群众就抡棒子上,因为现下的少年们没有谁敢不服她的,无论脑力还是体力。
大多数时间,黎语蒖都躲在书房里看书。少了被太阳抚摸的时光,少了乡下风烟的吹拂摩擦,她的皮肤渐渐恢复了原本的白皙,眉眼也终于有了清秀的模样,举止多少也能唬住几个陌生人,在不报名字的情况下,也居然能让对方觉得她是个文静少女了。
而让她意识到自己有所改变的,是这样一件事。
有天家里接黎语萱唐雾雾放学的轿车爆了胎,黎志让她们自己打车回家。
但这两个倒霉丫头片子不仅没打车,还对校园后面一条隐蔽小路充满好奇——听说那条小路上经常会出现一个特别帅的社会青年,她们决定去会一会这个社会青年。
结果好奇心害死猫,两个倒霉丫头片子没会到帅帅的社会青年,倒会到了一群围住她们死活要和她们交朋友的混混社会青年。
她们吓坏了,想报警,但刚掏出手机就被社会青年们抢走;想尖叫,社会青年们把尖刀瞬间抵在了她们的脸蛋上。
在喊都不能喊的屈辱时刻,哪有事哪到的黎语蒖出现了——她看着两个败家丫头片子走进小路后右眼就开始跳。她于是带着跳动的右眼皮也跟进了小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