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熄便回头问顾茫:“你要好吃的,还是地方舒服的?”
顾茫很耿直:“不能都要么?”
墨熄便再一次询问地瞧向小二。
“又要地方舒服,又要吃的好,那就只能折个中啦。”小二道,“出了客栈门左拐,穿过三条大街之后会看到一家裁缝铺,往裁缝铺的左手边走,第二个巷子里有一家酒香楼。那家酒楼有上下两层,位置宽敞,菜嘛,做的虽然不是最好的,不过也很不错啦。”
顿了顿,嘿嘿笑道:“掌柜的从前是个跑码头的,江南临水这几座大城的点心肴馔他们家都有,水晶虾球和糖醋鳜鱼最是好吃。哦,别忘了他们家的梨花白,真是酒香不怕巷子深,那倒是临安城酿的最好的酒。”
墨熄问顾茫:“想去吗?”
顾茫仍然没有放下他那袋小鱼干,闻言咬着一尾鱼干点了点头。
谢过店小二,两人按照指点很顺利地就找到了酒香楼。大抵是地方较偏,店面租价公道,所以修的很大,环境确实比许多店家显得宽阔舒适。他们要了一间二楼的座儿,点了些特色大菜和小炒,又要了一小壶酒,一些糕点。
菜肴上的很快,不一会儿就齐全了。
但见得虾球莹润白剔,一颗颗饱满的虾肉晶莹剔透,摆在铺了绿荷的白瓷盘中。糖醋鳜鱼芡汁鲜亮,筷子一戳,尽是肥嫩丰腴的洁白鱼肉,蘸一蘸撒着细姜末的糖醋汁,端的是酸甜可口。蒜泥白肉亦是特调过的,三层五花肉,煮后切作蝉翼薄片,在冰鉴里冻过,端出来是冒着丝丝凉气,肥腻全然消却,可蘸生抽与椒盐,入口只觉得滋味凉爽,肉质层次分明。
至于一些炝爆的小炒也滋味极佳,爆炒腰花打着好看的卷,端上来时仿佛还犹带灶台星火,嫩笋时件亦是爽脆非常。就连落汤青蔬菜汤也是碧嫩清口,教人看来分外有食欲。
两人正吃着,墨熄见顾茫特别喜欢那虾球,不一会儿一盘就见了底,所以打算把跑堂叫来再加一份。
正偏过头准备往楼下唤人,忽然见到楼下柜台前已不知什么时候来了个熟人,一身白衣,神情凝肃,正和掌柜的说着话。
墨熄怔了一下。
慕容楚衣?
这么巧……不对,他随岳家来临安封地,不与岳钧天他们待在一起也就罢了,自己一个人跑到街头巷陌里来做什么?
第164章 家旧闻
慕容楚衣瞧上去精神状态很不对, 他一贯是个飘然出尘的人,眉目间总是没什么过多的波澜, 哪怕之前在蝙蝠岛与岳辰晴争执愤然离去时, 情绪也是压着的。
但此刻的他就像早春的寒湖, 有些东西已经在他封冻的冰面下藏不住了。哪怕墨熄他们隔着些距离,也都能明显得感知到他的焦躁与低落。
“什么?你问三十多年前码头边的住家?”掌柜的颠着发福的大肚子,正在噼里啪啦地打着算盘,他算钱算的正畅快,所以也只心不在焉地哼唧道,“哎呀,我早年是跑码头的没错,但是临安码头边住家那么多, 没有上百户也有八十户啦, 我哪里记得每家每户哦。”
“那一家姓楚。”
掌柜哼哼唧唧的:“姓楚的也很多啊,这姓在临安不罕见。”
慕容楚衣在打听一户姓楚的人家……还是三十多年前的?
墨熄略一思忖,旋即明白过来:端阳节的时候岳辰晴曾经说过, 慕容楚衣这些年似乎都有意寻找自己真正的家人。而他手上拥有的线索其实并不多,只知道自己当年是被慕容凰从寺庙前抱回去收养的, 襁褓里唯有一张残纸, 纸上歪歪扭扭地写着一个“楚”字, 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慕容一脉, 男子单名,女子双名。但慕容凰幼时身体羸弱,算命的先生说要给她起上一个男名才好养活, 于是君上就给他们家这一分族开了特例。然而慕容凰一直觉得双名更好听,收养了这个弃婴后,便以他本家留下的“楚”字为由,取了一个名字,叫做慕容楚衣。
想来慕容楚衣是近来多了些线索,所以这会儿才会寻到这酒香楼来,向掌柜询问三十多年前的旧事。
果不其然,慕容楚衣并没有离去,而是从乾坤囊里取出了一枚金贝币,双指一推,递到了掌柜手边:“您再仔细想一想。”
掌柜一见金贝币,那打算盘的胖手指立刻顿住了,他一边把贝币收好,一边笑着抬头道:“贵人您看您这客气的,其实……”
他的笑容却在瞧清慕容楚衣长相的时候,忽然有些僵住了。
慕容楚衣:“怎么?”
掌柜却仿佛记忆深处的层岩被撬动,入了神地盯着慕容楚衣看了半晌,神情迷迷瞪瞪的,突地“啊”了一声,陡然睁大了眼睛:“——是你?”但转而又连连摇头,“不不不,是她?”
随即又猛搓一把脸。
“不是,你难道就是她的……”
掌柜的讲的颠三倒四,似乎十分震惊且糊涂。但慕容楚衣却似听懂了他言下之意,一把抓住他的胳膊,上前一步,凤眸里闪动着明灭不定的光泽。
慕容楚衣低声道:“三十多年前,临安口岸,您是知道些什么的,对吗?”
掌柜的神情就跟做梦一样,缓了好一会儿才缓过神来,他见周围的客人与手下都向他二人投来好奇的目光,于是哆哆嗦嗦地掏出汗巾擦了一下肥腻的脸,犹豫片刻,对慕容楚衣道:“仙长您……您先随我上楼去,我捋一捋……我捋一捋,上楼去我再说。”
两人便往楼梯口走。
顾茫见墨熄剑眉微蹙,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便问道:“你认识这个白衣服的俏人吗?”
他刚从船娘那里学来一个“俏”字,见慕容楚衣生的好看,于是干脆就叫别人俏人。
“……”墨熄道,“认识,你之前也认识他。你只是忘了。”
“哦,那我要去和他打个招呼吗?”
墨熄一把抓住他的手腕,将他按下来,摇了摇头。
“他有自己的私事要处理,何况你我与他并不算太熟,此时相见未免尴尬。”墨熄轻声道,“你先吃饭吧。”
对话间楼梯处便传来了脚步声,掌柜的引着慕容楚衣到了一间雅座,墨熄他们虽然瞧不见这两个人了,但声音却听得愈发清晰。
瓷盏叮咚,继而是冲泡茶水的响动,而后掌柜有些虚弱的嗓音从竹帘子后头传过来:“……冒昧问一句,仙长是哪一年生人?”
慕容楚衣便报了他的出生年份,那掌柜听了,反复呢喃了好几遍,似乎是在推算什么,随即又连连叹气。
“难道真的是……真的是她当年说的那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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