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被泪水沾湿的沮丧里,她听见了脚步声。
附近的住户很少。
公园里几乎没有人来往,滑梯下方更是一个很隐秘的藏身之处。
她仍旧哭着,丝毫不在意来者。
直到脚步声停在她的身侧。
“小尾巴露出来了噢。”
少女柔软悦耳的嗓音响起,随即,一只白皙的手压住了她染上尘土的裙摆。
汪文:……
她宛如被捏住后颈的猫,僵硬又无措。
我明明藏得好好的,为什么要把我揪出来。
——这人果然很讨厌。
她想着,愤愤的将裙摆扯回,塞进滑梯下方,继续装乌龟,不肯冒头。
等了一会儿后,长冬也坐下了。
少女很安静。
神色安然的望着天边的夕阳,侧脸染了层橙红的光,显出油画般的浓墨重彩。
美得直击人心。
天色渐晚,氛围越发幽静。
繁星登上舞台。
圆月替换了骄阳。
“……”
“你怎么还没走?”
终于平复完情绪的汪文偷偷的瞥了眼疑似发呆的漂亮少女,瓮声瓮气的问。
“嗯?”
长冬回神,语气温吞:“因为你没有走啊。”
汪文:……
“哼。”
——“谁要你管。”
用脚趾头想都能猜到,长冬肯定是受她父母所托,来安慰、开解她的。
毕竟两家在合作,长冬又是出了名的人缘好。
……虽说她和长冬的私下接触几乎为零。
少女轻轻的戳了戳滑梯,不疾不徐的‘嗯’了一声——神奇的哽住了汪文。
过于平和了。
怎么有人能这么淡定的对待别人的娇蛮。
——肯定是在腹诽我!
汪文捏着裙子,靠脑补找回了些许的气势,正想继续挑事,却忽然意识到少女陪伴自己度过了一个低落的午后,给予了自己慰藉。
她垂下脑袋,慢慢的泄了气。
“喂。”
“你觉得……”
她停顿了一下,才若无其事的问:“我的裙子怎么样?”
长冬会如何评价呢?
如果是她父母派来的,说不定会站在她的父母那边,劝她放弃这些夸张的服饰,老老实实的当大家闺秀。
对了——
长冬本人就是标准的淑女吧?
根本欣赏不来洛丽塔。
——“你躲在滑梯下面,我看不见你的裙子,没办法做出评价。”
即使心绪万千,汪文还是被哄出了滑梯。
她沐浴着清冷的灯光,提着裙摆,头戴一顶小巧的黑纱礼帽,眼眶残留着无伤大雅的红肿。
少女坐在地上,认真的打量了她半晌。
——“很可爱嘛。”
长冬弯下眼眸:“虽然不太符合常规,但是……意外的适合你。”
“你穿起来很好看。”
少女强调道。
汪文陷入了沉默。
——令人意外的回答。
她本以为,这位大小姐只会顺应豪门的规则,不懂变通,心思古板。现在才猛然发觉,被外界的洪流淹没的,是她自己。
长冬总是清醒的执行着每一件事。
她却……
女孩感到难堪,又有种如释重负的解脱。
——找到了。
那个在数不清的否定和指责中,平静而坦然的支持她、理解她的存在。
她承认。
自己的爱好称得上‘特立独行’,但它本身没有错——没有影响或伤害到任何事物。
她只是觉得好看而已。
好看,所以喜欢穿。
——逻辑简单极了。
简单到她的父母、亲戚、塑料朋友都不愿意去思考,用单方面的臆测给她判了刑。
于是她迷茫不已。
甚至质疑起自己的爱好,开始……抗拒它。
她想,她快要屈服了。
向现实,向父母,向稀松平常的一切。
然而——
“很可爱嘛。”
少女如是说道。
态度诚恳,语调柔和,宛如清晨的第一缕阳光,拨开了昏暗与迷雾。
脚下的路变得无比清晰。
穿着其实是件不大不小的事。
因为受到了严厉的反对,她才会这么执着,最后演变成今天——针锋相对的——的局面。
……她都忘记第一次穿洛丽塔的感觉了。
汪文忍不住低笑。
是了。
只是为了好看啊。
她注视着容貌精致的少女,声如蚊呐。
“……谢谢。”
我啊……
比起嫉妒,更像是在憧憬。
憧憬无论何时,都能清雅又美丽的你。
从前我不愿意承认,而此刻——
『你是值得被喜爱的人。』
——我是这么想的。
“走吧。”汪文拍了拍裙摆上的尘土,端起了骄矜的模样,“回去了。”
“好。”长冬点头。
她率先迈出脚步。
如引领者、先锋或开辟者——明明是很纤细的背影,却彻底驱除了汪文内心的犹疑与怯懦。
——走吧。
去抵挡住那股汹涌的洪流,成为自己想成为的人。
女孩望着长冬,抬起了腿。
‘哒’的。
踏出了第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