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凤城咂舌,不知在品酒,还是在惊叹,笑道:“痛快!和你在资本论坛现场讲话一样痛快!!”
夏小洛不动声色地一笑。
林凤城对夏小洛非常欣赏,早已在小洛引为知己,夹了口菜在嘴里慢慢咀嚼,吞咽下去,叹了口气,道:“可能是我在国外学习生活的时间太久了。我对华夏的传统文化总有一种排斥感,老是格格不入,就想找个地儿一个人呆着,没有主义,也没观念冲突,相互之间谁都不妨碍。过去做不到,现在有了俩钱儿,我以为可能了,谁知道,还是做不到!家族的期望,好像一个沉重地担子一样压在我的肩膀上!想逃都逃不了!”
夏小洛附和道:“没错。我对华夏传统文化也不太认同,批判华夏传统文化的人中,出了两个大师,一个鲁迅,一个柏杨,都是强人!华夏传统文化,反映在企业上,就是经理人喜欢内斗,不顾股东权益。股东有着严重的帝王思想,老把企业乃至员工当成自己的私有财产,不尊重丝毫的个体意识,恨不得所有员工都变成毫无思想的机器或者有思想的哈巴狗。反映在经营上,就是喜欢四两拨千斤,喜欢杀鸡焉能用牛刀,喜欢小概率事件,以小博大,好大喜功……”
“对!”林凤城欣赏地看了夏小洛一眼。“对,最近邓公南巡后,国内企业流行一种风潮,叫什么争做世界五百强!其实,他们评选的世界五百强根本不叫世界五百强,而应该叫世界五百大!这么说吧,只讲企业规模,不讲资本收益!”
夏小洛记起前世知己读过的一本关于华夏文化批判的书,仔细在心里理顺了,缓缓开头,道:“华夏的传统文化是皇恩浩大的文化,它的实用是以皇天在上为先决条件。中国为什么穷?穷就穷在幼稚的思维,穷在期望救主、期望救恩的文化上,这是一个渗透到民族骨子里的价值判断体系,太可怕了……”
林凤城击掌赞叹,一脸欣赏地看着夏小洛,笑道:“的确高见!可是,小洛老弟你是从文化传承的角度来看,几千年封建文化的历史积淀,人民的自我意识不是一下子就能培养出来的!但是,还有一个角度!原始,但是很真实!那就是马克思所说的,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文化,说到底只不过是上层建筑的一个方面!为何华夏官本位,皇恩文化这么严重?国富民穷!国家掌握着所有的资源!在改革开放前,读书看电影都能成为一种特权!为什么?因为民间只有语录,只有八个样板戏!盛传江清在中南海那是天天喝咖啡,看爱情小说的……你看看……一个国家把人民的资源压缩到这个地步,人民能不崇拜官本位么?不崇拜公权力么?公权力,奴役人类啊!”
……
就这样,两人谈论着国内的文化、商业,甚至扯到民主、自由和市场经济精神等形而上学的东西。
谈着谈着,两瓶酒就快喝完了。夜也已经深了。
林凤城连呼过瘾,道:“痛快!我在国内,特别寂寞,唯有和小洛老弟聊天的时候,才有一种知己,能说得来的感觉!”
夏小洛却是苦不堪言,和林凤城聊天,真有一种左右支绌的感觉,把肚里所有的零碎都拎出来显摆,才能勉强和他对话。
他自然明白如何藏拙,笑道:“今天就聊到这!再说我就是泼妇骂街了!”
他顿了一顿,长舒一口气,喷出的都是浓重的酒味,道:“凤城兄,我用一位哲人的话给你画个圈儿,你就在里面好生呆着吧,你一出声就会被另一种声音活埋了。更高级的哲人独处着,这并不是因为他想孤独,而是因为在他周围找不到他的同类!”
林凤城哈哈一笑,几分凄然,几分欣慰。凄然的是,他的处境被夏小洛精准地概括了,欣慰的是,他觉得夏小洛是真的理解他的人!有个忘年交的感觉很不错!
笑完之后,他往沙发上一歪,倒头就睡,片刻之后,发出轻轻的鼾声。
而夏小洛此时的大脑却分外清醒,看着林凤城那熟睡的脸庞,他很纳闷。
他,到底是自己的朋友,还是自己的敌人?
江湖,真的有真情么?
说实话,林凤城给夏小洛的感觉,和曹伟业、黄卓等人完全不同的。
林凤城有一种济世情怀在里面,而曹伟业等人则没有这种情怀,只顾赚钱,争权夺利,与之相比林凤城的境界还是高一点。并且,夏小洛能感觉到林凤城真把自己引为知己。难道,林凤城比自己演技还要高超?
而且,他和曹伟业虽然面子上很和谐,但是,其实是有芥蒂的。
最让他耿耿于怀的是,自己狙击龙飞保健品公司成功以后,曹家已经得知青红帮要对自己动手,但是为了吸引青红帮,让对方露出破绽,一举剿灭林家所控制的黑道势力,曹伟业一直没有把这个消息告诉自己。
我的性命,没有曹家的江山重要,自己在他们眼中,终究是一枚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