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嘿,学校里有几个小混混,天天收保护费,骚扰同学,他过来问问情况。”夏小洛随口撒了个慌。
要让父亲知道自己重手伤人,这老古板不定怎么想呢,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两人刚刚要走进卫生局大院,忽然一个颤抖的声音在喊:“同志……同志……”
夏小洛回过头看见大门口的路边跪着一个人,吃了一惊,两人就下了车。
只见那人五十来岁,脸庞瘦削,又黑,显得很苍老,一双眼睛很浑浊,好像啥也看不见了,这是在当时很常见的白内障。
他身边放着一个沾满了尘土的破旧的蛇皮袋,里面有一个搪瓷缸子,一双筷子戳破口袋露了出来。
他听见有人靠近,膝头一前一后挪动着超夏家父子这边挪了几步,一只手伸着,怕两人走开,有气无力地道:“同志、同志,你可别走啊。”
夏近东赶紧跑过去,扶着他道:“老先生,你别慌,我不走,你这是怎么回事?”
传达室的老冯头撇着嘴道:“嘿,夏局长,是这么回事,这个人说他是和店乡的赤脚医生,现在得了重病没钱治,要闯进来找钱局长,这要是谁都能见钱局长那不乱了套。”
夏近东气呼呼地没有说话,传达室老冯头还以为夏近东对这个老汉很不满,赶紧蹿了出来,对老头指指点点道:“老头,我告诉你,你在这里一直跪着像什么样子!我告诉你,这事儿不归我们管,卫生局管的是医疗卫生事业,不是扶贫办!”
夏近东眼睛里好像要喷出火来,冲老冯图怒道:“你给我住嘴,看你的大门去。”
老冯头一看敢情拍马屁拍到马腿上了,讪讪一笑,回到了门卫室。
夏近东温言道:“老先生,你的腿有毛病?”
“毛病不在腿上。”
“那老先生你站起来,你找我们卫生局有啥事?”夏近东温言道,“我是卫生局副局长,有什么事,你告诉我。”
“哎呀,原来是大领导啊!我可找着人了。”老汉又激动又恭敬地说,“我本来是和店乡的赤脚医生。”
“和店乡,不是田凤才的老家嘛。”夏小洛在心里说。
“这是我的病历,县第一人民医院开的。”他抖抖索索地从口袋里掏出病历递给夏近东,“我的病啊,是肝癌,扩散了,是没治了,我从家里带了一千块钱,这可是所有家底,到了县城,不敢住旅馆,不敢吃饭,只是吃干粮,唉……转眼就花完了,医生说要化疗,还得交一千块钱,我哪还有钱啊?我这不是求钱治病,我是求点钱回家……等死……”
夏近东的脸显出悲伤的神色,他无奈地说:“老先生,你这情况的确是可怜,可是,我们这里不是社会救助机构……”
看到那汉子的一张瘦脸痛苦的扭曲着,夏近东已经没有勇气说,好像任何推诿都显得苍白无力。
中年汉子一双浑浊的双眼流出了几滴泪水,他用脏兮兮的的袖口一抹眼泪,满面灰尘的脸上留下一道白色的印迹,他又摸出一张泛黄的证书,道:“这是我的医生证书。”
夏近东接过一看,只见那证书上写了“洛水县乡村医生,和店人民公社颁发”等字样,上面有一张一寸的黑白照,上面的一位俊秀的青年穿着中山装有点局促地笑着。
无论如何也无法把照片上的俊秀青年和眼前的这个老汉重合在一起,无法接受他们是一个人的事实。
但是仔细看一下就可以看出,他们的确是一个人。
夏小洛也心中恻然,是岁月太无情,还是这世界太冷漠。
夏小洛知道赤脚医生是文革中期开始后出现的名词,指一般未经正式医疗训练、仍持农业户口、一些情况下“半农半医”的农村医疗人员。当时来源主要有三部分:一是医学世家;二是高中毕业且略懂医术病理;三是一些是上山下乡的知识青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