茯神来到床边,摸了摸,顺着冰凉的床单一路摸到的是玩偶型亚当,伸手摸了摸“亚当”的脑袋,他偏了偏头:“还生气?”
回答他的是一片沉默。
当然了,亚当又不会说话。
“你在跟谁说话?”小胖用充满恶寒的声音说,“以诺切不在这里,你摸的是长了个六号试验体脑袋的亚当。”
“我知道,我还能把他们弄混淆啊?”茯神缩回手,“开玩笑的,我没事,你回去吧。”
小胖反复跟茯神确认了几次他没事之后,才一步三回头的离开。不远处的房门被关上的声音响起后,房间内再次陷入一片死寂。
茯神又伸出手,若有所思地摸了摸亚当的脑袋——试验体透露上的毛发从他手指间滑过,真实的,柔软的……
熟悉的
床中央黑发年轻人的眼固定在房间的某个阴暗角落,此时此刻大概是谁都猜不到他究竟想到了什么。良久,他捞起了亚当沉重的手臂,作出了一个准备缩进他怀抱的姿势,但是在这个动作做到一半时,他又矛盾地停了下来。
大约是几秒后,他伸出手,仿佛有些嫌弃似的将那沉重的试验体从自己的身边推开,下定了决心似的抓过一个枕头挡在自己和试验体中间,他这才掀开被子缩了进去,闭上眼。
是真的准备睡觉。
而不是到伊甸园的世界里去。
甚至做好了所谓“兄弟没有隔夜仇”明天就低声下气去给某个人道歉的准备——
老老实实的睡觉。
茯神闭上了眼。
百分之一万的确定自己没有进入伊甸园也没有触发进入伊甸园条件的可能,但是就这种情况下,他发现自己还是梦到的伊甸园。
他梦到出现在e教授那辆车的后座上,“楚墨白”还坐在副驾驶上不省人事,e教授刚开始是跟他说话,说的什么茯神听不见——他就像是一个完完全全被抽离的旁观者,看着e教授对着他的空壳说话,然后因为一个不经意的小动作触碰到他,再看着e教授愣了一下,然后将手伸向他躯壳的额头。
茯神也很八卦地撅起屁股凑近了跟着看。
这样近的距离足够他看见e教授脸上从之前的迟疑变成瞬间的凝重,e教授放下了手,从他的口型来看大概是叫了两声楚墨白的名字,没有得到回应后,他将大概已经停在路边很久的车子发动了。
从车子震动的频率来看,大概是有人把一脚油门踩到地。
车子像是飞机似的射了出去。
茯神坐在后面,明知道自己是一缕不知道什么都东西的意识体却还是下意识地想要去摸安全带,然后他最担心的事情发生了,在一个转弯处速度过快的车一个重重的甩尾后呈现螺旋状直接飞了出去,在半空中的时候茯神的整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e教授跟他不一样,e教授是人,是人,都会死的。
在这个想法窜入脑内后,茯神条件反射地从后座伸出双手扑向了驾驶座上的男人。
紧接着是轰隆一声巨响。
然后眼前一片漆黑,茯神的心仿佛也跟着深入冰冷的湖底——之前信誓旦旦说的什么“只是虚拟世界的虚拟人物”这样的话都不算数了,他满脑子只剩下“完了都怪我”这五个字,难过得比自己去死更加难过。
糟糕的是,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
第一百一十六章
茯神在拼命大喊着以诺的名字,他还叫他教授,但是眼前的一切都黑了下来,画面只是在他的脑海中定格在车子翻出去的最后一幕——茯神心知肚明,这种程度的车祸,坐在这里的只要是普通人类,恐怕都难逃一劫。
轻则重伤,重则死亡。
光想到这一点他整个人都慌得不行,理智都被抛到了九霄云外,也忘记了如果e教授真的年纪轻轻就因为车祸死了后面还能有他们这些乱搞的试验体什么事儿,世界末日当然也不会再有……简直可以是另外一个角度的皆大欢喜。
——但是这些通通被茯神抛到了脑后。
他在黑暗中奔跑,听见自己的胸腔之中喘息声像是破旧的拉风箱似的响起,他胸口像是压了一块巨石,悲伤得喘不过气,迈出每一步都都很吃力,仿佛下一秒随时都会狼狈地倒地……而就算是这样,他还是坚持在叫着以诺的名字——
用那种极为恐慌,害怕失去的语气。
他知道自己很反常,因为以诺对于他来说应该只是在虚拟的世界萍水相逢的一段情绪而已,无论是面对他的任何遭遇,他都不应该拥有这么大的情绪波动。
“以诺……以诺,教授!”
“……”
男人沉默地站在床边,冷眼看着陷入梦魇的黑发年轻人挣扎着,他眼中没有想要将他从噩梦中唤醒的仁慈,男人只是站在那里,目光越发平静地看着他叫着另外一个男人的名字……
以诺。
冷汗顺着黑发年轻人的额迹滑落,这汗水沾湿了他的眼角,再顺着眼角的痕迹滴落——看上去就好像是黑发年轻人哭了起来……而作为试验体,他不应该会哭的,就连养父母离世,他也没有哭过。
……啧,就算要哭,也不能为了一个莫明奇妙的变态吧。
想到这,站在床边始终无动于衷的男人终于动摇了,他弯下腰伸手摸去了黑发年轻人眼角的透明液体——只是汗而已,六号试验体默默地提醒自己,但是他还是按耐不住一阵阵的烦躁,原本还算温柔替做噩梦的人擦拭汗水的手一顿,微微弯曲的指节放松开来,手掌放松开来,紧接着——
啪!
一个巴掌不轻不重地落在了沉睡的人的脸上。
带着深深悲伤的梦呓戛然而止,那双没有焦点的双眼猛地睁开,只有剧烈起伏的胸口作为茯神刚刚经历过一场噩梦的证明……他抬起手,摸了摸被打了一巴掌还有些发麻的脸:“以诺切?”
茯神脸上的肌肉放松了下来——他不知道自己此时此刻故作轻松的戏码其实早就被拆穿了,他只是抬起手显得不那么刻意地擦掉了额角的喊,眼珠子转了下:“有何贵干?”
“我才想问你有何贵干,”站在床边的男人嚣张地抱起手臂,用挑衅的目光上下打量着半坐在床上的黑发年轻人,“你刚才做噩梦了,一边喊着别的男人的名字一边在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