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琴凳上的钢琴鬼满面愁容地看着白阮,心知白阮要超度自己,缩着脖子起身想溜,蹲在地上画阵的白阮却忽然起身往他面前一站,掏出一张清净符比划了一下,严厉又不失礼貌地喝令道:“请你回去坐好。”
超级好欺负的钢琴鬼噫呜呜噫地飘回琴凳上坐好,蜷得像只皮皮虾。
“我知道,你们鬼都天然排斥这个往生阵。”白阮职业病发,谆谆善诱道,“但往生对你来说是好事,往生意味着新的轮回,新的人生,难道你想一直过这种连个实体都没有的生活吗?往生去投个胎,真真正正活一次,不比你这样好多了?”
郎靖风一阵脑仁疼。
钢琴鬼点头如捣蒜,活像个不敢反驳老师的老实学生,因为点得太用力,头还滚到了钢琴凳下。
“来,自己到阵里站好。”白阮和蔼地向钢琴鬼招招手。
作者有话要说: 白软软:积极响应和谐社会的号召,不搞打打杀杀那一套,和谐驱鬼,文明执法。
第四十五章 收拾收拾准备返老还童。
钢琴鬼畏缩地瞄着白阮。
他不是厉鬼, 设定上只是一个对钢琴执念未了, 太阳落山后在音乐教室弹琴的高中生, 没有多大危害,只是由于沈嘉涵从小学琴, 对音乐教室怪谈的阴影最深,才被具现化出这么一只鬼。他打是打不过,逃也没得逃, 只得蔫头耷脑地迈进阵里。
钢琴鬼细声细气地问:“能不能轻一点?”
“能,你别紧张,一点儿都不疼, 也不难受。”白阮放软声调,“几秒钟就过去了。”
钢琴鬼在阵中搓着衣角, 白阮油然而生出一种在欺负老实人的感觉, 可阴灵身带负面能量, 即便心无恶念,常驻某处也会导致该地风水紊乱, 对身处其间的活人有诸多不良影响, 不除是对二中的学生不负责任。
白阮激活往生阵,银光漫过, 妖气如温润的春水将阵中鬼影吞没。
几秒种后, 往生完毕, 超度者和鬼魂全程没起冲突,简直是教科书般的和谐超度,文明执法。
“呼……”白阮吐了口气, 俯身捡起八张用过的清净符。
“完事了?”郎靖风问。
“嗯,超度完了。”白阮转身去教室墙角取拖布,“你抓紧时间吃饭。”
郎靖风掏出湿巾,蹲下擦地上白粉笔画的往生阵,道:“歇着去,我擦。”
白阮还想撵他,胃里又是一阵酸水翻涌,下意识地护着肚子走到第一排坐好,抚着胸口顺气。
“白老师,你晚上吃什么?”郎靖风问。
“我带草了。”白阮忍着恶心道,“你吃你自己的,不用管我。”
郎靖风含笑道:“我买了几包苜蓿草,地址填的二中,收件人写的是你,下午快递师傅告诉我已经送到收发室了,老师等会儿有空记得取一下。”
白阮听见苜蓿草这仨字儿,瞬间就来了食欲——苜蓿草是给兔宝宝吃的,成年兔不吃,但孕兔是例外,苜蓿草是很好的孕期食物。可白阮对假孕一事抗拒非常,不止在郎靖风面前嘴硬,自欺也是一把好手,这两天给兔宝宝们做苜蓿草饭时他都忍着奔流直下的口水,一反常态地一口不肯偷吃,仿佛在这个节骨眼上吃了苜蓿草就会损伤雄兔尊严似的。
这小狼崽子肯定是上网查了!白阮吸溜着口水,神色冷漠道:“买那个干什么,成年兔子不吃苜蓿草。”
郎靖风用看穿一切的目光盯着白阮,也不戳破,只笑了笑,悠悠道:“嗯,给你家那些小朋友买的,我这当哥哥的在你们家住了两天都没想起来给小朋友备点儿见面礼,也太不合适了。”
白阮心知郎靖风只是用这个当借口逗弄自己,但郎靖风不把没成精的兔宝宝们当成预备兔子肉,言谈举止间似乎完全把兔宝宝们当成了和他平等的生物,这一点令白阮有种受宠若惊的感觉。
——毕竟就连云清都会背着他吃红烧兔头,还会称呼他家的兔宝宝们为“那些兔子”……白阮不会因为这个埋怨师父,毕竟除了兔妖谁也不会认为一只普通的小兔子与自己是平等的,白阮完全理解这一点,但这不妨碍他被郎靖风无微不至的用心弄得眼眶微热。
“我吃饭去了,老师记得取快递。”地面的往生阵擦掉了,郎靖风把湿巾与面纸团成一团,精准地掷入几米开外的垃圾桶,起身走出音乐教室。
郎靖风前脚迈出音乐教室的门,白阮后脚就把裤兜里的话梅糖翻出来撕掉包装塞进嘴里,用酸酸甜甜的味道镇压大肆作乱的胃,又做贼似的溜到收发室取了快递。
忍无可忍,无需再忍,这几天馋苜蓿草馋出心病的小白老师捧着一箱新鲜出炉的苜蓿草一路小跑到无人的天台,在错乱激素的作用下喀嚓喀嚓一口气干掉了一整包。
……
临近期末,学习任务紧张,时间的流速仿佛也不知不觉地加快了,六月下旬的期末考试结束后,学生们迎来为期二十二天的暑假,这也是高二学生在高考前的最后一次长假。
郊外,云真依山傍水的大宅中。
庭院侧面的人工池在正午阳光的照射下呈现出一种深黯的冷色,今年天气湿热得反常,天地间的最后一缕清风仿佛也被炙闷如实体的热浪困住了,池面不起一丝波澜,如同某种凝冻的胶体或镜面,可一朵朵新雪般皎白的睡莲却被这样死气沉沉的湖反托得愈发美好,散发着植物独有的、娴静而盎然的生机。
宅院大门紧闭,内里上着铜闩,院中平整洁净的石砖地面上绘制着一个占据了五分之四院落面积的大阵,一些画不下的线条甚至被挤到了人工池的另一边,尚未完全干涸的颜料在太阳暴晒下腾起草药香气,浓烈,却并不难闻,闻久了还有种通体舒泰沁凉的感觉。
“师哥,东南边再补一笔。”云清坐在房檐下的藤椅上,惬意地享受着从厅堂里吹出的空调凉风,云真左手拎着一桶特调颜料,右手提着一支半人高的巨大毛笔,补画阵法中不够完美的地方,力求一次成功。
白阮原本还顶着暴晒跟在云真后面想学点东西,可这是他假孕孕期的最后三天,沉浸在“即将分娩”的错觉中的大脑忠实地履行着发放错误指令的职责,白阮跟着看了没多一会儿就头晕脑胀,双腿酸软发沉,被寸步不离守在旁边观察他状况的郎靖风不由分说地扛回房檐下的阴凉处。
“我没事儿。”白阮抹了把汗,还想溜过去看。
得道高人,在线画阵,这场面可不是随时都有得看的。
“老实歇着。”郎靖风脸一沉,语气听起来活像个满腹怨气的丈夫,正因怀胎九月的老婆不顾身体大着肚子满世界疯跑而深感不满,“自己身体不方便不知道吗,待会儿再晕过去。”
白阮还欲反驳,郎靖风已搬来一张藤椅放在白阮身后,强行把白阮按倒在藤椅上,抄起一把蒲扇将厅堂内吹出的空调凉风一个劲儿往白阮这边扇,惊起云清抱怨无数。
“再忍三天。”郎靖风一手打着扇子,一手飞快覆在白阮平坦的小腹上,露出个英俊又痞气的笑,“生完就好了,老婆。”
“郎靖风!”白阮抓起一旁小茶几上云清喝空的马克杯,往台面上重重一放,听觉效果约等于惊堂木,“你有完没完?”
——他假孕这一个月郎靖风可没轻撩他,连未来闺女郎小白大学读哪个专业都计划好了,万事具备,只欠一生。
郎靖风咬着嘴唇憋笑,专注给白阮扇风,不吭声了。
白阮愤愤地磨着牙,暗自幻想郎靖风变成奶狼后自己该怎么把这笔债连本带利地欺负回来。
想着想着,白阮唇角抑制不住地上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