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始还是无情讽刺,到最后他拔住石碑拼命往上拽,名家手制的皮鞋沾满了尘都在所不惜。
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这个尊贵娇矜的男人平生第一次忘了什么是优雅。他一次次使着蛮力,虎口都被石碑的尖锐磨出血。
纹丝不动的石碑上,是她依然巧笑的遗照。
“先生您要保重啊!不然谢小姐怎么走的安稳?”程前赶紧扑过来抓住叶倾,还得忍受对方的激烈挣扎。
“安稳?我要她走的安稳做什么!”助理的话让人愈加疯狂。他紧攥石碑,掏心挖肺一样的痛只能借由一声声呼喊来发泄。“……不能走!谢南星,谢南星不能走。”
错了,真的错了。
原来他早就爱上了谢南星!然而除了伤害,他还带给过她什么?他有过那么多个止损的机会,他都干什么了?
直到现在她躺在这里,他才肯面对自己那颗早不自觉被她吸引的心。
两年时光滴水石穿,原来谢南星早已渗入他的生活。
虽然告诉自己她是个品行不端的人。为什么还是去她那里?真厌恶的话当个摆设不也可以?退一万步,用完她的血也是能立即离婚的。为什么还要留下她?
真心想解决的话,轻而易举,何况他从不是善男信女。一次次的表现厌恶,却还是走进了那间屋子。
内心深处是否真那么厌恶?只有天晓得了。
挣脱程前的挟制,石碑没有温度的冰冷透过指尖传回来。这不是谢南星的温度!她是温热的,柔软的,独独不是这样的。
心里明白已经无可挽回,程前索性别过脸不忍再看。
平淡的寂静笼罩公墓,只有乌鸦孤零零的叫声在回荡。
“对不起,居然让你睡在这,我这就带你走。”男人紧扶石碑,几缕碎发贴着苍白的脸。垂头,伏在黑白遗照上落下轻轻一吻。“我们回家。”
‘回家?’还不等程前细想。叶倾示意下,几名保镖上前来。
“挖。”
当男人低沉的声音出现时,程前耳朵嗡嗡作响,他不敢置信的看着对方。“您这是干什么?”
“带谢南星回家。”
“可是她已经躺在这了啊!”难道先生要挖坟?几个保镖和程前互看一眼,都从彼此神情中看出惊恐……人都死了,这事该怎么办?从没干过啊!
男人神情冷冽,大呵一声。“给我挖!”
保镖们面面相堪,又迫于先生的巨大压力,只能硬着头皮挥舞起铁锹。
程前冷汗直冒,劝又劝不动。怕不是真疯了!
一辆甲壳虫此时飞驰到陵园大门,拖出老长的刹车白印。
“住手!姓叶的。”来人正是万雪琪。她怒不可遏,冲到现场以身拦在石碑前。“你要干什么?”
保镖们面露难色,只能看向叶倾等他下一步指令。
“继续挖。”叶倾缓声道。
万雪琪破口大骂,状若疯妇。“叶倾你还是个人吗!你连安息都不让她安息?阿星真是瞎了眼,走了什么霉运,居然看上你这个人渣!”程前调查她她没所谓,反正都这样了。可她万万没想到叶倾居然带人来挖坟!
万雪琪悲愤难当,心口气浪翻涌,就差一口血呕出来。
她不懂,阿星上辈子是做了什么坏事?她因为服用靶向药疼痛难忍时他在哪?她因为放射治疗,成夜成夜呕吐睡不着时他又在哪?
现在居然一句话不说就挖她的坟!万雪琪气的浑身发颤,眼眶猩红冲血。然而被保镖拦在外围不得靠近,只能疯狂诅咒。“叶倾你这个人渣!怎么死的不是你?还不快住手。”
叶倾对咒骂浑然不觉。
半晌,墓碑被挖出来,暂时搬到一边,他蹲在那轻拂去溅在遗照上的尘土。这样的叶倾让人打心眼里别扭。
万雪琪哆哆嗦嗦掏出手机,因为太激动了,号码都按不准。“报警,我得报警!你这是非法的……”
看着那张遗照,男人唇角勾起一丝微笑,看起来不对劲极了。“我是谢南星的丈夫,带走她有什么问题。”
不对,实在不对!
先生此前的种种早就让程前冷汗直冒,现在这话说的更让他如遭雷击!
“什么狗屁的丈夫?你们早离婚了!”万雪琪气的浑身发抖。
“那张协议我从没拿去律师所,现就在我公司抽屉里。”换言之,那张协议并没生效。“她是我的太太,你没有任何理由阻止她回到我身边。”
“你在说什么?”万雪琪楞住神,又像泄了气的皮球。
十来分钟过去,一座云纹木盒出现众人眼前。离最近的保镖刚要动作,却被一只举起的手阻止了。
叶倾弯腰亲自将云纹木盒捧起,拥入怀中珍而爱之,眼神温柔的不像样子。
“星星,我接你回家。”
他终于找到谢南星了,现在她就安静呆在他怀中,并且再也不会离开。
然而就在叶倾怀抱谢南星的骨灰转身之际,凌厉的石块直扑面门而来。
“先生!”程前大吃一惊。
殷红血水沿着叶倾发际线徐徐留下,湿润了他的左眼。
离得最近的保镖已经抓住万雪琪,她愤恨的扭动,怎么也挣脱不了挟制。“这是你自找的!是你逼死……”
叶倾轻擦去滴在木盒上的血,不能脏了谢南星。
“放了她。”他淡声说。
万雪琪也是太看重和南星的情谊,自己不想动这么一个人。
“不用你惺惺作态,去警局我一定奉陪!阿星你必须放下!”万雪琪双眸似箭,对于叶倾她从头到尾就没好印象。如果不是阿星,这么狠的人她一辈子都不会打交道。
四周静了静,男人并没回答,万雪琪只得软下身段来。“你不是不爱阿星吗?留着她骨灰什么用呢?不如还给我吧。”
叶倾垂着长睫,转身朝山下走,保镖环绕四周。
见人根本不搭理,万雪琪干脆撕破脸。“你这人怎么这么恶心?惺惺作态让人觉得你情深似海吗?呸!活着她没得一天好,死了你倒深情了!我看你就是个彻头彻尾的人渣!要真那么有本事,你让阿星活过来啊……”
程前听的都直皱眉,男人却充耳不闻。
他怀抱木盒,脸上神情并不悲伤。目光所向,克制不住的温柔。
那个发出嘶哑大叫的万雪琪像一缕幽魂被清风吹散,叶倾现在的眼里,好像只剩那罐骨灰盒,外界的一切再与他无关。
车子,呼啸而去。
宛若一闪而过的流星。
**
叶氏的现任当家垮了。
所有人都想不通这件事是怎么发生的。曾经叱咤风云的那么个人,有天竟然抱着张骨灰盒深居简出起来。
听叶倾说,他从没陪过谢南星,现在抽出时间来多陪陪她也好。
叶氏也被他一并移交给了自己和程后代管。
程前能说什么?他只是深深的觉得,恐怕叶倾真疯了,而且疯的不轻。
开始叶倾只是闲暇之余对着骨灰盒说话聊天。
后来居然带着它逛商场买女装,带着它一起旅游自拍,把那些个路人和店员吓得魂不附体。
他竟然把谢南星的骨灰盒当成个活生生的人!
一个人内心得多痛才能把自己活活逼疯了?
换个角度来看,叶倾真的很可怜。他从未正视过自己内心,当他终于肯面对现实时,那个人却已经永远地消失了。
这天叶倾从睡梦中醒来,窗外已经一片大亮,照的他眯了眯狭长的眼。
“早安,南星。”
当他准备把每天陪他入睡的南星抱起来时,才发现被窝里什么都没有!
男人神色瞬间变了!几步跨下楼梯。然而每间房都找过了,没有!
“找这个吗?”甜美的女声自玻璃门前响起。
是陶妍!
叶倾无声无息地朝她伸手。“还给我,她不呆在我怀里会害怕。”
看着她曾深爱的人,陶妍眼神十分之复杂。“叶哥哥,你这是怎么了?这是谢南星的骨灰,她已经死了。”
“还给我!”叶倾声音加重。他一步上前,目光一直落在云纹盒上,女人的脸看都不看一眼。
他默然的反应激的陶妍暴躁,妒恨愈演愈烈。
这段时间外面都在传叶倾疯了,她还不信!凭着对他的那点了解偷溜进来,也看到他被窝里的这个骨灰盒!
她没想到,让他疯的居然是谢南星?
谢南星是什么人?
当年和叶倾交往时,无意在公司看见了谢南星。她怕的要命,怕谢南星说穿,更怕叶倾知道了秘密和她一刀两断。她想尽办法刁难却赶不走谢南星,一次惊慌失措中遭遇了车祸!
她一直拎着心,提心吊胆的让叶倾赶紧和她订婚!没想到的是那个谢南星居然偷偷和他结了婚!
陶妍内心妒火炙烈,过去的种种让她怨恨无比。明明她也做了很多,为什么最后还是谢南星和叶倾结婚?她到底比姓谢的差在哪?
她突然僵硬的笑了。戛然的笑声像把钝刀,割得凝滞空气都颤了几颤,在男人跨出那一步时,转身就跑。
陶妍本就在拉门前面,这一脚踏出去就是室外泳池!
当看清她的举动,叶倾再克制不住内心的恐惧,大声呵止。“你要做什么!”
听到了靠近的脚步,陶妍回头,雪白的小脸衬着水色发出柔光。
“叶哥哥,你不是说这是谢南星吗。”
窸窸窣窣的声音,是她抬起云纹木盒。“那你就试试吧,试能不能把她救起来。”
“不!!”男人绝望的嘶吼声中,木盒在她手中翻了个洒向蔚蓝池水。扬起的粉如同迷乱人心的一张网,紧接着扑通一声盒沉入水中,消失不见。
叶倾猛地怔住,时间都似凝滞了几分。
室外格外的明媚,碧沉沉的池水都被映得极近透明。
他像失去灵魂的躯壳,一步步挪到泳池。定定地看,克制不住的发冷。
她悄然走近,想给他一个温暖的拥抱。“叶哥哥,你还有我的。来者可追……啊!”她被男人一把甩到墙上,又重重弹回地面,‘哇’的一声呕出血来!
叶倾多看一眼都没有,就像她是团空气。
冰针一样的恐惧感从后颈慢慢爬起。
陶妍看见叶倾对着水面缓缓跪下,墨色深眸虚无一片。
泳池波浪熠熠,浅色的粉末消融不见……
程家两兄弟赶到时首先看到的是陶妍!
她虚弱的倒在泳池边动弹不得,嘴角还在渗血。看到程后她眼睛一亮,立即惊惧地喊道。“带我走,快带我走。”
“先生!”程前发出歇斯底里的低吼,程后这才后知后觉的看向泳池。
脸色乌青,浑身湿透的先生正趴在池边,大口大口饮着池中水。
也不知到底喝了多少,平坦的小腹已经肿起,与其说是人还不如说是从地狱钻出来的水鬼!
程前焦急不已,一把撑起已经脱力的叶倾,后者却不动如钟。
“放开,南星还在这。”男人气若游丝的低呓,程前眼眶红了。
陶妍紧抓住程后裤腿,宛如惊弓之鸟。“带我走,我不要呆在这里!他疯了,是真的疯了。快带我走吧!”
谁知道一个疯子会做出什么事?
从刚才她把骨灰倒进水池开始,他就一直在喝水池的水!喝到全都吐出来,跪在那咳,还是一口接一口继续喝……
程后扶着陶妍面若死灰。
也许,先生真的疯了——从知道太太死讯的那天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