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泉遮莫便是珍珠泉了。小蛇行至泉边溪上,绕过泉眼正待细看,脚下却是一滑。心中一惊,回却头看,此处却是一处断崖——恰才自泉那处看时,还道是一片荫绿草陂。那崖颇高,遮莫一二丈,倘滑落了,须不得好过时。
小蛇拟待离却那断崖,解观察却径自走来,指掩唇上,打个唿哨。
断崖那处却也一声唿哨。解舆搂起小蛇,却待跃下,脚跟后一物袭来,他心下一惊,腾空而起,往后一个筋斗,落在泉边。
解舆站定,着眼看时,只见自那木兰枝上翻落的却是他“娘子”,此时手中一卷红绫,绫儿末端自坠着一个银环,莫非此物竟是她的独门武器?
解舆再度暗骇这妇人武艺恁的高。她这一路随来,近五里地一无所察,红绫袭来脚跟方有知觉,她何时出招,竟是全不知晓。
解舆放下小蛇,只恨剑叫那妇人收了去,此时无剑在手,胜算更小。
“小官人,你且评评理,奴这夫君却待撇下奴家不顾,一味携你去,不成他竟也狎起娈童来?”那妇人笑吟吟道,端端立在那儿,看似全身破绽,实则毫无破绽。
解舆听得此言,怒火忽窜,其一怒也,这妇人口舌甚毒,其二怒也,为这妇人擒来半月,多加胁迫,无以违逆,其三怒也,无名大怒,新怒并旧怒,作一处怒也,一跃而起,右足取那妇人髀枢处攻来。
妇人一抬手,红绫滚入袖中,却也不使兵器,伸手随意一扭,一缠,一送,一招四两拨千金,解观察却叫她翻至一侧。解舆侧身鹄起,踏在石上,翻身筋斗落在妇人跟前,扫堂而下,那妇人轻盈跃身闪避,亦不回击,解舆愈攻愈怒,抬腿便点那妇人腹部,脚至丹田处,那真气却似踢在一处丝绵絮儿上,无着力处。那妇人却似扯线傀儡般提身而起,轻飘飘自解舆头顶飞过,脚底却在解观察头顶一支,解舆又惊又怒,反身待攻,那妇人却在空中一扭腰肢,落出丈余。
“你如何不出招!”解舆气急败坏,面红似关公。
“奴倘出招了,夫君只怕早已不得则声,奴家心下实不忍。”那妇人掩嘴笑道,“况夫君恁的不济,只怕数招后便自毙,何劳奴家动手?”
解舆立在泉边,心内焦躁。待出手,端是赢不过这妇人。那神医此时却避去不出,亦不知犹在那处不在。
小蛇见此情状,心下大怒,那庸医叫人携他至此,却不来周全,单单看那解观察在此苦撑,却是甚武艺高强锄强扶弱仗剑天涯?
妇人信步走来,且至那解舆跟前,解舆退开一丈,那妇人却也不追,立在那处笑道:“夫君,却是何人来接应你?”
解舆不答,那妇人自笑自语道:“奴知是他了。”
小蛇见那妇人神色一变,不及闪躲,那妇人便掠至他跟前,伸手便卡住他颈脖,小蛇气一紧,憋得甚苦。
这妇人真个要取他性命了。小蛇做不得声,只觉无气入,无气出,却待挣扎,只怕死得更快,便不敢——心内怨憎道:庸医,倘我柳溪蛇做了鬼,定日日夜夜纠缠你不休!
妇人娇笑,声若银铃道:“师父,你再不出,师弟一命便是红儿的了!”
小蛇却待昏死过去,耳中隐隐传来箫声,犹在半死之间,听得此曲,小蛇却待跳起便骂——徒儿命在旦夕,他只在那端奏甚杨柳枝!恁的神闲气定!
恰才解舆见那妇人面露杀机,竟是不及相救那小儿,见那小儿在妇人手中垂死,急如锅上走蚁,直是没做奈何处。岂知此曲一出,那妇人竟是杀机敛尽,愁肠百结,目中含泪,擒拿那小儿颈上玉手,却是渐松。
小蛇甩开那妇人之手,就地一滚,解舆跃上前,搂起小蛇,掠开数丈之远。小蛇犹自呛咳不休。
那杨柳枝却是变体杨柳枝,本是淑景融融一片轻快之曲,那妇人却低低吟唱道:“腻粉琼妆透碧纱,雪休夸。金凤搔头坠鬓斜,发交加。倚着云屏新睡觉,思梦笑。红腮隐出枕函花,有些些。”
此词却是南唐后主朝内史舍人张泌所作,此时那妇人浅唱低吟,一唱三叠,艳丽明快之词竟叫她唱得凄楚绝伦,悲切难耐,小蛇咳喘稍歇,听得此声,竟恍然忆起庸医极爱摇头晃脑道:“徒儿声虽清丽,情却未到。”那时不晓得何意,今日却是晓得了。此女情却过了。直唱得小蛇眼中盈泪,待要滴将下来。
那解观察蹙眉,这妇人哀怨已极,倘不是用情至深,何至于此?却不知为着何人?
那曲儿自歇了,妇人犹自低唱不已,当此之时,解舆忽闻一声锐器破空之声,却是一支箭离了弩,直直向那妇人身后射来。那箭虽快,料得那妇人亦躲得过,岂知那妇人竟失魂落魄至此,丝毫不逃不躲——箭离却那妇人不到毫厘处时,一白衣人自崖下跃起,不知掷了何物,将那箭截在空中,断作两处,那箭簇却斜斜埋入妇人肩背。
妇人自向前一跌,那白衣人一手搂住妇人身子,一手牵起解舆并小蛇,跃下山崖。解舆只觉一股劲力自下托上,轻飘飘便落地,着眼看时,那白衣人却是神医吴,一手接过小蛇,一手搂着妇人,口中道:“观察快走。”
作者有话要说:
那个,我反省过了···消失了许久的主角同学···他终于又出场鸟···
腻粉琼妆透碧纱,雪休夸。金凤搔头坠鬓斜,发交加。倚着云屏新睡觉,思梦笑。红腮隐出枕函花,有些些。:张泌《杨柳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