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爹!”秦非鸿的哀嚎传遍了整个主厅。
秦家经秦非鸿这么一闹腾,元气大伤。泰和的股票已经成为一个笑话,虽然秦非鸿把股票卖掉了,可是连基金民众的本金都还不上,一时间,秦非鸿成了人人喊打的角色。
外头发生了什么,秦旸渐渐地都不再过问了。
他仿佛一夜之间放下了所有的执念,过上了吃斋念佛,清心寡欲的日子。
秦非鸿几次三番哭嚷着求到了门口,却连秦旸的面儿都没见着。
秦非鸿真是焦头烂额,泰和的股东现在个个都盯着他,恨不得扒了他的皮。
这一天,秦非鸿在股东大会上,阴沉着脸说:“真不行就宣布破产,大家一起玩完!”
放完了狠话,秦非鸿心底却没有快意,只有恐惧。他不能想象失去了泰和以后自己流落街头的模样,于是,他只好又一次去找秦旸。
可到了秦旸的屋子门口,正当他准备软的不行来硬的时候,却被下人告知,秦旸一大早就出门去了。
这个节骨眼上,老爷子跑去哪儿?
秦非鸿简直着急上火得要口舌生疮,忙命下属去找,可是找了半天,愣是没把人找回来。
秦非鸿为此发了好大一通火。
然而,他不知道的是,遣出去的下人之所以找不到秦旸,是因为秦旸在一个谁也想不到的地方。
第70章 真心假意6
当巡捕房的大门缓缓打开时, 祁宏正紧闭着双目,盘腿坐在蒲团上。
秦旸抬眼打量着四周,最后将目光聚焦在这个巍然不动的人身上。
他轻声叫道:“老爷子。”
祁宏没有回话, 气氛一度凝滞住了。
“这儿条件还是有些差, 空气这么潮湿,我记得您的腿上有伤, 每年春天都得遭不少罪吧。”
“秦旸, 你终于来了。”坐在地上的祁宏开口道。
“您不用睁眼就知道是我来了?”
“我说过, 你的声音和你等着巡捕抓我那一刻的表情, 我一辈子都不会忘记。”
秦旸沉默良久, 忽然泄了气似的叹了口气:“或许您说的是对的,我这条白眼狼是不会有好下场的。”
“这不,报应就来了。”秦旸说着,握紧了身侧的拳头。
“不,你错了,在当年的事情上,你举报祁家,到上头的人来查封祁家, 都是有正当缘由的, 我自己办事心存侥幸, 还想着发行高利贷。你的举报对我而言是当头棒喝, 我并不怨你。”
“你最大的错处,不在于你摧毁了祁家,而在于你对不起那些用真心待你的人。”
“小宣, 旁人或许不清楚,我这心里却跟明镜儿似的。他是真拿你当兄弟,凡事有他的一份总有你的一份,还总是担心你性子软被人欺负。”
“我是个过来人了,你对小梦存了什么心思,我这心里头一清二楚的。她待你也是极好的,当年院校里的演讲比赛,她得了第一名,题目就是《我最好的朋友》,里头的主人公就是你。”
“你是在赎罪吧,你把小梦的孩子养在身边,让他喊你爹。那天,他风风火火地赶来救人,嗬,看那通身的气派,颇有我当年的样子。你有没有想过,日后他得知这段真相,用什么样的心境来面对你?”
“秦旸,你是我看着长大的,虽然面上说你是我的干儿子,可当年我的确把你当亲生儿子看。我知道你心思细腻,对金融也颇具洞察力,是个可塑之才;我知道你年幼丧父,虽然嘴上说着不在乎,可心里却非常渴望父爱。这些我都知道,很遗憾,作为你名义上的父亲,我没能将你教好。”
说完这些,祁宏就静默下来。
秦旸一张脸跟火烧似的,一截子话堵在喉咙里说不出来。
他想过祁宏见到他的无数种表现,狰狞的、愤怒的、歇斯底里的。可唯独没有想到,祁宏这样平静,平静得让他哑口无言。
祁宏看着他半青半白的脸色,摇头道:“秦旸,你肯定不知道,祁宣和小梦的孩子,这些年一直托人照顾我这个老头子,他这是在替你这个做父亲的赎罪啊。”
话音落下,秦旸终于忍不住泪下眼泪。
他想起秦非然这些年来,对他这个做父亲的,向来是极尊重的。可他却厌恶秦非然那张长得极肖祁宣的脸,总觉得秦非然和他这个做父亲的不够亲密,总是给自己心理暗示,到底是没有血缘关系的陌生人,放在身边养多久都养不熟。
其实现在回想起来,秦非然那样敏感的人,怎么可能没有感受到秦旸对他的不喜和疏离。祁宏说得没错,秦非然心中明白,可他从来都不说,他只是默默地承担起自己的责任,默默地替秦旸做了不少事情。
原本,他们可以是关系亲密的人,然而所有的一切,都被秦旸亲手毁了。
走出巡捕房时,秦旸觉得外头的阳光格外刺眼,所有丑陋的真相,在这阳光之下都将无所遁形。
秦旸忽然想起那些旧事与故人,他来到明德学堂,那是他和祁宣、樊梦读书的地方。在那棵大榕树下,秦旸第一次见到樊梦。
那时樊梦站在课桌之上,脖子上飞扬的飘带仿佛带着一阵幽香,她慷慨激昂地陈述着自己的理想,说自己要成为华国最优秀的旗袍设计者,说旗袍的变革,是华国女性自我解放之路的重要关隘。秦旸坐在榕树底下,看着神采飞扬的樊梦,心里想的是,她可真漂亮,我一定要帮她实现梦想。
可还没等他剖白自己的心迹,一旁的祁宣已经站起身来。他身高体长,玉树临风,站在人群之中极为耀眼。他仰起头对樊梦说:“我从不认为女性是天然的弱者,之所以女性会处于弱势,是因为有些女性惯性地将自己放在弱势的地位。只要你能够发挥出自己的长处,自然能实现你的梦想。”
就是这样一番话,让祁宣入了樊梦的眼。
从而,秦旸也获得了结识樊梦的机会。三个人一块儿上课,一块儿吃饭,一块儿讨论,只是渐渐地,秦旸发现樊梦眼里只剩祁宣一个人。
这种想法一旦破土发芽,就以极快的速度生长,最终成了秦旸心灵荒原里的一根刺。
平日里不能碰,一碰就疼。
等秦旸从回忆中回过神来,他已经走到了费里西餐厅的门口。
他透过橱窗,静静地看着钢琴椅上相互依偎的男女,简直疑心自己穿越到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