抬头就往理科班第一名找,竟然不是。
第二,第三,也不是周遥,瞿嘉已经愣在当场了,沉默着,嘴唇紧闭……
瞿嘉猛然回头找人,周遥就已经走过去了。周遥就没有看发榜,也清楚自己大约考得如何,各科多少分都能估出来,就不用看了吧?
瞿嘉看到大名单上周遥的成绩排了年级第十,再低两分就要跌出前十名。数理化没有一科是满分,都狂丢分了。
其实,全年级两百多人,前十名也很牛掰的。年级里90%的人从来就没有尝过考前十名是什么滋味呢。
但是对于“周遥”这个名字,这就是失常了,这已经是全年级同学之间和老师办公室里的新闻了。
周遥那天就一个人在操场上踢球。
没人陪他踢,他就一个人,带过去七八个足球,全部摆开在距离球门三十米处,排成一道弧形。
抡开架势,一脚,再一脚,罚任意球。
进了。
又进了。
还能进。哪怕从校队退役了,功夫和技术都不减当年,还是和从前一样。
他就这么连续不停地踢,任意球,远射,爆射!踢了一轮又一轮,看着足球一次又一次钻进网窝,或者砸在门柱上横梁上,砸出“砰砰”的巨响……
直到抽筋。
他抽筋了。
周遥站在操场上突然弯腰,摁住膝盖,然后抓住自己小腿,啊——
他立刻把脚掌绷起来,卧槽。
抽得很厉害,大腿和小腿突然就一起抽了。他坐在地上,用力掰正自己的脚,绷直了试图先抻开小腿肌肉。然而大腿外侧那条肌肉剧烈抽缩起来,好像缩成一团,一股剧痛蹿出来射中他的神经。
啊!!!
周围竟然没人,看完发榜成绩就都走了,都回家了,没有人在操场上帮他。周遥惨叫一声后仰,摔倒在地上,疼得抽搐。
他那条腿撑向空中的时候被一个人抱在怀里。
有人从操场外面不知哪个旮旯跑进来,飞跑过来,抓住他那条抽动痉挛的腿,用力帮他掰脚,拍打大腿肌肉,
眼前是旋转的天空,风很烈,喝进去都是冷的,呼出来一团一团白气。啊! 啊!周遥大叫了好几声,浑身颤抖着滚在地上,情绪在那个瞬间突然支撑不住,满眼都是模糊的。
他看了一眼站在他面前抱住他腿的人。他伸手抓住自己的腿,也就碰到对方的手指。好像溺水了窒息了快要冻死了渴死了烧死了心痛死了,所有难受的感觉瞬间全部涌上喉头和眼眶,让他声音发哑,眼眶发热,说不出话来。他终于抓住那救命的指尖,就不想撒手。
他和瞿嘉的手指碰到一起,攥着他的腿,反复沿着肌肉的走向抚摸,让那股剧烈的疼痛痉挛缓缓地释放掉了……
同班其他同学经过,终于看见操场上的状况。别人也就隔着老远看看,小姜显得最积极了,一路屁颠屁颠儿地飞跑过来:“周遥怎么了?啊,他腿抽筋了!”
来得正好,瞿嘉把周遥那条腿往小姜怀里一送。
“诶?”小姜捧着周遥那腿。
瞿嘉深深看了周遥一眼,转身就走了。走出十几米远,捡起扔在那儿的书包,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小姜回头想要喊住:“瞿嘉你先别走啊,这个腿怎么揉?我又不会揉……啊,你别走啊……”
周遥看着瞿嘉就那样漠然地走开了,没有跟他讲话。
他抬起一条胳膊挡住脸,挡住宣泄而出的情绪,难受到想哭,但强忍住没有失控爆发。
老毛病犯了,抽筋这么厉害,就是最近一日三餐吃太少,奶制品蛋白质摄入量不够,还失眠,他身体不舒服了。
当时疼得满地打滚儿惨叫,就没反应过来,周遥晚上睡觉失眠时,反复回想,怀着极其微弱的一线希望,琢磨瞿嘉是从哪个旮旯冒出来的?
瞿嘉钻出来再跑过来的那个方向,就是当初,两年前,他初来乍到朝阳一中,加入校队训练,有个小傻逼躲在操场铁丝网子后面,电线杆子底下,抽着烟,偷看他训练。
操场重新翻修过了,破铁丝网子都换成白色刷漆的铁栅栏。那根电线杆子却还在。
电线杆下面守候偷看的人,烟已经戒掉,物证烟头是找不到了,人却还在。
瞿嘉真的还在吗。
……
而瞿嘉的那次期末考试,出乎他班主任和各科老师预料,也出乎他自己预料,竟然考得不错。
周遥在全年级后退了十名,瞿嘉正好相反,他进了十名。
当然,他们文科学生总共就凑成一个班,他在班里前进十名,就相当于在全年级文科生里前进了十名。
瞿嘉收拾书包和课桌,清理课桌和教室后排储物柜里,他自己的乱七八糟东西。要放寒假了。
储物柜里塞着他平时踢球穿的足球鞋,气味相当不好闻。就是周遥给他的那双球鞋,两人都穿过的。
黄潇潇再次坐到他前面位子,回头瞅着他,没说话先不好意思地乐了。
“哎,你考得不错?”黄潇潇打个眼色。
“你也考得不错。”瞿嘉说。
“有咱们年级数学太保每天帮我讲题,给我画考试重点,我考不好都对不起人家。”黄潇潇噗嗤地笑出来。
然后,女生掏出一张贴了照片还写着他大名儿的听课证:“这是寒假和下学期一共三个月的数学补习班,就最后冲刺三个月了,钱都已经替你交了,你不去这钱就浪费了……瞿嘉你自己看着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