瞿嘉往周围扫了一眼,高档社区街心花园的另一侧,光线暗处,也有一点红星,一闪而灭。
瞿嘉的眼神定住,远远地瞄着,突然凑近,对周遥说:“咱俩上次过来,那儿也一直站了个人,一直在抽烟。”
周遥喃喃的:“会是吗?”
俩人眼色一对,用口型喊一二三,同时冲出去了,从树丛后面分成两路飞跑过去!
百米冲刺还是没见着人,根本就没追上,跑了。
“卧槽……这也,跑太快了吧?!”周遥气喘吁吁得,都没反应过来,人影“噌”得在他眼前掠过,都没看见正脸。
那家伙以标准的田径队跨栏的姿势,跨越了一米多高的绿化带,飞似的就过去了。那道绿化带直接把瞿嘉挡在后面,要过去只能玩儿背跃式了。
瞿嘉从地上一堆温热烟头里捡了一颗,仔细看,闻了一下。
“红梅烟。”瞿嘉道,“唐铮平时就抽这个。”
“很多人都抽这个烟么,你也是抽这个。”周遥说。
市面上有高中低各个档次的香烟,比较高档如中南海、小熊猫、玉溪、红塔山,一包二三十块钱呢;中低档就是红梅、双叶,一包才三块钱,穷人烟,物美价廉。当然还有进口烟,万宝路,希尔顿。
所以,周遥他爸以前抽的是红塔山,而瞿嘉唐铮这样的街头少年,抽的就是红梅烟。
“你觉着不是他?”瞿嘉问,“算了,你那二五眼,你也看不清楚。”
“就是唐铮,他肯定常来这楼下。”周遥确实没看清楚,但他有脑子,“跑得也太快了,咱俩同时追,两头一堵都没抓着。除了唐铮,放眼咱们大朝阳,有几个人能跑这么快的!”
“……”
唐铮可能那时心情不佳,刻意躲着他们,但没想到月余之后,寒假期间,因为一个偶然,他们终于摸到这人行踪。
那是俞教授去武汉出差,坐了一趟火车卧铺,回京时从火车站出来,需要打辆出租车回家。
若是别人就去坐地铁了,但俞静之出远门都是一身浅灰色纯羊毛大衣,黑色高跟鞋,提着一只小皮箱,站在大街边上身姿笔直,很有气质,就跟站在舞台上没两样,一看就不是俗人。高跟鞋爬地铁站的大长楼梯太累了嘛,磨后脚跟嘛,所以不坐地铁,她要打车。
地铁站出站位置尚没有戴红袖标的工作人员维持秩序,许多黄色面包车毫无次序地挤在路边,等客,拉客,抢客。
俞静之就看中了一辆桑塔纳,车型比较少,但坐着比“面的”舒服多了。
桑塔纳车边靠着一个年轻人,身材高大,也在等客,瞅了她一眼。
俞静之就看了那一眼,又看第二眼,心里突然一动,觉着那长相尤其身材非常眼熟,一定在哪见过。
哪见过来着?
她径直就去打那辆桑塔纳,结果还被几辆开黄面包的围着,偏不让她过去,说“我们排队呢,我们有顺序的,你得打我们这辆车!”
“我是花钱的,我想打哪个车就打哪个车,我就要坐他那辆!”俞静之说。
有人推她,还有人拽她的箱子手柄,俞静之喊了一声,远处那开桑塔纳的男生大步过来了,一把接住俞教授的箱子……
俞静之坐进那辆出租车,瞟着人看。男生开车开得相当不错,手稳,路熟,本地城里口音,绝对是个老司机。
出租车挡风玻璃前挂着司机名牌,但是另一名陌生司机的名字。
“不是你的车么?挂的不是你自己牌照?”俞静之冷不丁问,“你这个,不是一辆黑车吧?”
“不是黑车,放心吧您,肯定送您到家。”司机说,“朋友的车,两班倒换着开。”
“我看你挺眼熟的?”俞静之问,“在哪见过你吧?”
“是吗。”司机侧脸没什么表情,一只手把烟伸到窗外,掐灭,不太爱说话。
“你是学生吗?你还在上学吗?”俞静之又问。
“不是。”司机说。
“我儿子念高中,上回在学校开运动会,拍了好多照片回来给我看,说他们学校有一个跑百米的体育特长生,总是能破纪录,照片里看着确实挺厉害的……我看你很像照片里那个学生。”俞静之看着人。
出租车司机扭过脸盯着俞静之。
俞静之说:“朝阳一中是吧。”
司机不说话。
俞静之微微一笑:“我知道你,我是周遥的妈妈。”
她遇见的就是唐铮。
俞静之管唐铮索要名片,唐铮哪有名片啊?她于是递上自己的名片,特意把电话号码圈出来,说,我是学校老师,如果有我能帮上忙的,你尽管打电话过来找我。
最后,还把唐铮那辆车的车牌号给抄下来了,跑不了你小子了。
那年冬天特别冷,是彻骨的严寒。
连下了两场大雪,积雪路滑,洒盐车来来回回,在街边搅合出一地黑水。学校安排部分班干部义务劳动,就在蓝岛大厦附近的人行道上,扫雪,擦防护栏和隔离墩。
周遥这回戴着大厚围巾和棉手套。他就没有通知瞿嘉过来,他自己过来劳动。
拿着大铁铲子很艰苦地铲雪,不一会儿,街道不远处,他就瞧见也拖着铁铲子干活儿的瞿嘉。
俩人铲着,铲着,从两头往中间清理人行道,终于在中点处相遇,擦肩而过。
“你怎么来啦?”周遥小声说。
“你怎么没叫我。”瞿嘉说。
“干活儿这种好事,就不想叫你来了,反正你也懒么!”周遥说,“我一人做的就算咱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