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御点头。凤云宁一朝得势之后就欺压方氏母子的事在京城也早不是新闻了。
冯大夫沉吟了片刻:“世子妃,据我所闻,安国侯夫人素来张扬跋扈,不是好相与之人。今日她立逼着你为她医治,只怕是……来者不善。”他看向萧御,“妇人怀胎之事更不比其他。如今她胎相有异,本就难治,偏又紧粘着你不放,你可想好如何应对?”
萧御倒是有些诧异了,本以为冯大夫是看在旧相识的份上前来慰问一下,他这番话却是有些交浅言深了。况且冯大夫似乎一直觉得是他抢了简六小姐的世子妃身份。
冯大夫似是知道他的想法,笑了笑道:“说句托大的话,老夫……一直拿谢世子当晚辈看待。你既是他放在心上的人,老夫也不能不帮衬一二。”
萧御心中了然,这是不看僧面看佛面。
冯大夫继续道:“我也曾给安国侯夫人看过诊,她这一胎确实有异。只是礼法所限,老夫只能隔着屏风悬丝诊脉,实在了解甚少。若是世子妃要去给安国侯夫人医治,老夫愿陪同世子妃前往。”
萧御忙道:“这,冯老既知这是一潭浑水,又何必去趟。”
冯老抚须笑道:“若是世子妃不去,老夫自然不用趟这个浑水。依老夫对谢世子的了解,即便他已离京,想必世子也定有办法护卫世子妃周全。”
“有倒是有……”萧御叹了一声,只是他无法下达暗杀的命令。
“若是世子的安排,那定是妥当的,世子妃倒不需妇人之仁。”冯大夫道。
萧御有些意外地看向他,听冯大夫的口气,似乎他知道二九的打算,并且……并不当回事。
冯大夫有些自嘲地笑了笑:“世子妃不用如此。老夫在深宫中行走多年,什么样的阴私秘事没见过。这些手段委实不算什么,况是对方步步紧逼,又向来对你不怀好意,你只为自救,已经堪称正大光明。”
萧御苦笑一声:“冯老看得透彻。我为今之计,要么遵旨,要么只能——”个中之意不言而喻。
冯大夫看了萧御片刻,微微点了点头:“凤大夫可是介怀他人所谓妇人之仁?”
萧御自然在意。二九虽没说出口,面上的不屑却显而易见,冯大夫更是直言不讳。
妇人之仁不算什么好的品格,但他实在下不了手。
冯大夫却笑了,抚着长至胸前的胡须。
“凤大夫若为此烦扰,却实在不必。不管他人如何说你,你只需遵守本心就是。”顿了顿又笑道,“你得相信,你的夫君有保你随心所欲的能力。”
萧御大窘。他只见过冯大夫在谢景修面前的谨小慎微,现在谢景修不在,冯大夫是放飞自我了么?!
萧御最终还是选择遵旨,冯大夫也依言陪同前往。
他是太医院的前院判,即便已经不在其位,面子总还有些。
若诊治结果不尽如人意,有前院判共同医治,不至于让安国公府肆意往萧御身上安插罪名而无力争辩。
萧御知道冯大夫的这一层心意,只觉谢景修虽有一对不靠谱的爹娘,却幸而还有一个真心实意为他着想的长者。
冯大夫的医术也是闻名京城的,只比当年的简大夫略逊一畴。他要同来诊治,安国公府自然无有不应的。
凤云宁原也担心凤照钰会因私怨对她不利,只是整个京城再无别的大夫能治她的病症,她不得不屈就凤照钰。如今有冯大夫在侧,她更加安心许多。
却不知真正不在乎她性命的正是这深宫中百炼成一副铁石心肠的慈祥老者,真正不忍伤她性命的却是她的眼中钉肉中刺。
冯大夫这一次不客气地要求望闻问切一步不少,凤云宁巴不得配合。萧御还未检查,冯大夫诊了脉观了凤云宁眼底舌苔,眉头已经深深皱起。
萧御见他神色有异,忙问道:“冯老有何发现?”
冯大夫示意萧御来检查,萧御拿出奇模怪样的听诊器,要丫鬟掀开凤云宁的外裳,准备先听一听胎音。
凤云宁现在宝贝着肚子跟什么似的,哪里肯让他近身,一声尖叫就欲踢开萧御。
“滚开!谁敢碰我的肚子!”
萧御侧身躲开,把听诊器挂在脖子上,皱眉起身。
“我早说我,这就是我的诊治方法。你使尽手段逼我给你医治又不愿配合,那恕我无能为力了。”
凤云宁恨恨地盯着他,邱嬷嬷忙上前轻声安抚。
冯大夫拉着萧御向后退开,在他耳边说了几句。萧御有些惊讶地看了看冯大夫,冯大夫向他点了点头。
萧御向邱嬷嬷道:“既然她不愿意让我看,那劳烦嬷嬷在她肚腹上摸一摸,把摸到的手感告知。”
邱嬷嬷向萧御点头,便哄着凤云宁伸手去摸。
邱嬷嬷似乎不知如何解释,萧御听了冯大夫的诊断已经有了初步判断,便道:“是否有些硬质、表面不规则、结节状突起?”
邱嬷嬷连连点头。
萧御眉头紧皱,联系凤云宁前些日子的症状,还有冯大夫的诊断,已基本可以确定,凤云宁根本没有怀孕,而是子宫肌瘤。
初时几个月因月经不调停了经,便被当作有喜的征兆。子宫肌瘤使肚腹渐大,凤云宁自然不可能感觉到胎动。这两个月月经恢复周期,又被当作流产的迹象,只是吃再多的安胎药也不可能有效。
萧御与冯大夫到外间相商,两相印证,二人的诊断竟然相同。
萧御以前虽也见过秦老大夫他们切脉诊病,这却是头一次见识到冯大夫仅凭脉相与面色眼舌便探查出如此细致的病情,他甚至没有触诊患者的肚腹。
当没有太多工具相助的时候,中医开辟了另一条只靠着大夫的手和眼便能透视人体的道路。
二人回到内室,萧御向瞪大了眼睛望着他二人的凤云宁直言道:“夫人,我与冯大夫会诊的结论,你没有怀孕,而是宫内长了瘤子。”
“什么?不可能!不可能的!”凤云宁不敢置信地嘶声吼道,“你骗我的,你分明是故意骗我的!你想害我的孩子,我就知道!”
萧御觉得这个女人真是不可理喻,分明就不信任他,又何必千方百计把他扯进来给她治病。
“我没有胡说,这就是我们的诊断。夫人若不相信,大可再找些大夫来诊治。”以前的大夫想必都没往那个方向想,而且大多大夫也近不得凤云宁的身,就像那时的冯大夫,能看出胎相有异就是极限了。
邱嬷嬷却是一个踉跄愣怔在一旁。她们想过了很多种可能,却惟独没想到凤云宁根本没有怀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