徒单衡道:“告诉他,天下之大,无处容身,还是老实呆在这里的好。”他算定了完颜洪烈横遭囚禁,疑心已起,绝不会再与完颜康对质,才敢如是说。说完,还好奇地问:“我真是不明白,你为什么非要将他带到身边保护起来?”
完颜康道:“放纵他在外面,他如今又无势可借,唯死而已。我既已心知肚明,便不能坐视不管。我知道,他消失了更有利,他死在别人手上,我可以轻松许多。但是我不能。”
“男儿丈夫,是宁愿马革裹尸,也不想老死床榻的,宁死也不肯受辱呀。”
“若他在外面能活得好好的,我何必拦着?他做的事情,我已看得到末路,怎么能再放他出去?看他耍猴戏吗?我做不到。谁都可以放他出去死得瞑目,唯独我不可以。”
徒单衡心里暗恨,对那个人这么好做什么?
口上却笑嘻嘻地道:“你的心意,他迟早能明白的。六王最是知情识趣的一个人,很会认清形势,你便放心了吧。对了,还有一件大事,你可真是要认真想一想了。”
完颜康问道:“什么事?”
徒单衡道:“名不正则言不顺,你开科举,以什么名目呢?挂印而去,你走得潇洒,两地官军也服你。可要发号施令,用什么名义呢?”
完颜康迟疑了一下,道:“你的意思是?”
徒单衡正色道:“如今临安不足虑,汴京自毁长城,铁木真西征未归,西夏本是盟友。君可称帝!我当联络各地士绅将领,共推君为主。”
“缓称王,”完颜康答道,“当初便是这般讲的。何况陕西与上京路中间还有间隔之地,我还没有想好怎么取来。一旦动兵,恐为蒙古所趁。我只用私印一枚,会有人不遵号令吗?”
徒单衡道:“恐为各国藐视。至于蒙古,岐国公主生辰将至,您不遣使问候吗?”
完颜康道:“与蒙古媾和?这怎么可以?”
徒单衡道:“不是与蒙古媾和,也不是同盟,只是与铁木真作一约定,互不攻伐。除此之外,再无条款。蒙古不攻伐您的土地,您难道会想去草原上放牧吗?至于其他的地方,他爱打谁就打谁,除非那地方是您的!也不是非要保证什么,只是有了您的保证,双方捅破这层窗户纸,他会腾出手来折腾别人,咱们也得机会继续休养生息。”
完颜康道:“铁木真可不傻,怎么可能看不出来?被人以文字戏弄,枭雄怎么会不生气?这才是给自己找麻烦呢。再者,现在不急称帝,要一步一步来,慢慢地让天下适应了才好。我还有许多事不曾做,德不配位是最危险的。”
“铁木真大军西征,本部却还有兵马不时扰边。那便麻烦一点,时不时救上一救,再从中游说,使当地大族归顺于您。自上回中都被围,朝廷已经管不了各地啦,令各地士绅自守疆土,朝廷授予官职。若得当地大族拥戴,大事可成。”
“善。”
“您不想现在登基也好,可总要有个计划,先由勇义军公推您做元帅,再称王,再称帝。臣的想法,请您回上京登基。”徒单衡改了称呼,也留了个小心眼儿。
完颜康开玩笑地道:“还是要在陕西的,陕西有使者呀,到了上京,让各国使者怎么过来呢?”见徒单衡面有难色,完颜康正色道,“这是凤鸣之地。”
徒单衡学问很好,瞬间领悟:“大周?”
“大周。”
周是个不错的国号呢。
徒单衡笑得很诡异:“听说宋使也快到了?您要怎么见他呢?”
完颜康道:“我一介布衣,怎么能见得到国使呢?”
【无耻!】徒单衡暗骂一声,心情大好。
“若与宋国联手,我就不敢死了,死了怎么见大哥呢?”
徒单衡默然,问道:“您答应要保完颜氏周全,‘顺义侯’莫不是要封六王?”
完颜康道:“我对他另有安排。”
徒单衡这才满意了:“臣这便联络各地。”
完颜康心道,不对,你现在怎么这么乖了?一定是对赵王说了什么奇怪的话了,我得再去问问他。
第113章 略北地
完颜康对徒单衡还是很了解的,无论是徒单衡还是完颜洪烈,他们的表现都很反常。当天的晚饭,他陪完颜洪烈用饭。
完颜洪烈心潮难平,并不想吃饭,只管喝闷酒,才喝不数杯,完颜康便来了。完颜洪烈醉眼看他:“怎么又来了?书呢?”完颜康点头道:“看来阿衡是说了什么,他方才在我面前太乖了,这不像他,必是做有什么。”
完颜洪烈忍着不说话,开始恨起方才饮了酒,一喝酒就有点管不住自己,生怕开口问出让自己觉得难堪的问题来。完颜康陪饮了数杯,道:“我有什么事,会自己对你讲,绝不假他人之口。”既然二人都不肯告诉他谈话的内容,他只好依着自己的猜度来消化影响。
纵然如此,也改不了我被囚禁之事。完颜洪烈酒意上来,开口道:“你每到一处,便要多一上皇。”
完颜康哑然,细细一想,确是如此。李德任是他帮忙翻盘囚禁了亲爹的,现在的金主也是被他搞成了上皇,在汴京宫里形同软禁了许久的,眼前的完颜洪烈……
完颜洪烈道:“原来天下之下,我竟无容身处。”铁木真当他是仇人,金主比铁木真还要恨他。南宋太怂,哪怕他投了南宋,汴京要他的头,南宋能一点不带犹豫地将他捆了奉上。完颜康将他带回来,或许真的是保护他。
可是!男人丈夫,怎么能甘心?!一直疼爱的孩子忽然翻了脸,将自己囚禁,这是完颜洪烈无法接受的。
完颜洪烈不再与完颜康说话,他很快喝醉了,接连数日,只管看心学著作,又要了道藏来看,渐改作了道服。
完颜康见状,也稍稍放松了对他的看管,见他不自在,将先前包惜弱静修的别院修葺之后,予他居住。包惜弱已搬回府内,对这样的安排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完颜洪烈在眼皮子底下晃悠固然令人不喜,若放他出去为恶,更是大大的不妥。诛杀此人,又会令完颜康心有遗憾,还是关起来的好。
包惜弱昔年有宏愿,要多救人以赎罪。在她心里,完颜洪烈举动便是做坏事,将他限制住了,不令为恶,也是在救人了。且这样做,完颜康心里好过些,也还了养育之恩,免得完颜洪烈一不小心被人杀了。包惜弱作只作不知道这件事情,只暗中与徒单衡有所联系,请徒单衡盯紧完颜洪烈。
徒单衡大为惊讶:“太夫人这又是为了什么呢?”难道她知悉了始末?
包惜弱并不知道内情,完颜康对她讲得没有这么详细,她只从自己对完颜洪烈的了解来说:“完颜洪烈不是那么容易死心的人,他的心眼很多,既能忍,又会谋划。凡事总要以他的聪明才智能掌握一切,只有让别人听他的,没有听别人的。他不会甘心的,让他逃脱,不知道又要害多少人了。康儿心太软,我怕这一时心软,给了恶人可乘之机。”
徒单衡顿起知己之感:“太夫人所言甚是!”您也是跟完颜洪烈有仇的人呀!
乃与包惜弱达成了共识,两人合作,一内一外,盯着完颜洪烈。包惜弱见徒单衡办事牢靠,便拿完颜康的婚事与他讨论:“你虽年轻,却是办过大事的人。我是妇道人家,虽是儿女婚事,也要问一问人。”
徒单衡道:“元帅并不受制于人,便无必须娶哪一个之说。从来立后选妃,都有几位差不多的备选。如今事忙,略缓一缓,臣便与元帅提及。”
包惜弱问道:“后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