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正淳于眼前情势早已十分明白,段延庆与慕容复想把自己当做踏上大理皇位的阶梯,只有自己将皇位传了给段延庆之后,他们才会杀害自己,此刻却碰也不敢碰,若有敌人前来加害自己,他们还会极力保护,保段誉却危险之极。他哈哈一笑,说道:“我的皇位只能传给我儿段誉,要我提早传位,倒是不妨,但要传给旁人,却是万万不能。”
慕容复怒道:“好吧,我先将段誉这小子一剑杀了,你传位给他的鬼魂吧!”说着刷的一声,又将长剑抽了出来。
段正淳哈哈大笑,说道:“你当我段正淳是什么人?你杀了我儿子,难道我还甘心受你摆布?你要杀尽管杀,不妨将我们一伙人一起都杀了。”
慕容复一时踌躇难决,此刻要杀段誉,原只举手之劳,但怕段正淳为了杀子之恨,当真豁出了性命不要,那时连段延庆的皇帝也做不成了。
段延庆做不成皇帝,他自己当然更与大理国的皇位沾不上半点边。他手提长剑,剑锋上青光幽幽,只映得他雪白的脸庞泛一片惨绿之色,侧头向段延庆望去,要听他示下。
段延庆道:“这人性子倔强,倘若他就此自尽,咱们的大计便归泡影。好吧,段誉这小子暂且不杀,既在咱们父子的掌中,便不怕他飞上天去。你将解药给我再说。”
慕容复道:“是!”但又想到:“延庆太子适才向段夫人使这眼色,到底是什么用意?这个疑团不解,便不该贸然给他解药。可是若再拖延,定然惹他大大生气,那便如何是好?”
蓝天雨看到慕容复犹豫不决,知道他心有疑惑,不想轻易给段延庆解药,若是任他犹豫迟疑,他接下来就要诛杀段正淳的一干情人了。蓝天雨只想让慕容复走入绝地,可不想让段誉的这些亲人死绝。
他化身的邓百川,扭头对包不同说道:“你说公子这是何苦来哉?明明对段延庆防备万分,百般拖延,不肯给他解药,却偏偏还要卑躬屈膝,认贼作父,父子之间相互防备,没有一点真情实意,就算有了父子名义,又有何用?”
听到邓百川的话,段延庆目光炯炯地看向慕容复,似乎要把他看穿一般。
慕容复有些后悔把四位家臣留了下来,他们不但一点忙都没有帮上,还要处处托他的后腿。被邓百川把话挑明,如果慕容复再有一丝迟疑,不肯给段延庆解药,那他今天不惜卑躬屈膝、磕头认父、数典忘祖、改弦易张、众叛亲离的一番谋划,就彻底落空了。
他的一番谋划要想成功,就必须取得段延庆的信任才行,否则他的这个义子身份,随时都可以被取消,想要继承大理皇位,只是痴人说梦罢了。
在段延庆的注视之下,慕容复脸上的神色没有丝毫变化,从从容容地说道:“是孩儿疏忽了,总想着立下大功,为义父排忧解难,却忘了先给义父解药了。”
“无妨,今天我突然多了一个聪明伶俐、儒雅俊秀的好儿子,心里说不出的高兴,不但你忘了解药这回事儿,就连我自己都没有想起来。”段延庆大度说道。
“义父稍带,我这就给您取解药。”说着取出一个瓷瓶,递到了段延庆的鼻端。
段延庆闻到一股恶臭,只觉得冲鼻欲呕,随后四肢劲力渐复,心中欢喜无限。
稍带片刻,慕容复问道:“义父感觉如何?功力是否已经恢复?”
“我儿确实是有心人,‘悲酥清风’是西夏一品堂的绝秘药物,我也曾经打过主意,可惜未能如愿。没想到你却能加以改良,这份才情心智,确实不凡。我要是有你这样一位儿子承欢膝下,那还真是前世修来的福分。”段延庆似乎有些唏嘘之意。
慕容复情真意切的说道:“义父即将接任大理皇位,自然是洪福齐天,能够得到义父的看重,承欢义父膝下,这是孩儿三生有幸,九世积德,才能得此累世的福报。”
“我儿舌灿莲花,让我心怀大畅,就是不知道你是真心还是假意?”段延庆目光悠悠,此话似乎大有深意。
慕容复不敢怠慢,坚定地说道:“孩儿忠贞之心,苍天可鉴,义父日后但有吩咐,孩儿定当赴汤蹈火,为义父解忧!”
“如果我有亲生儿子呢?不知道你的忠贞之心还有几分?”
对于段延庆的假设,慕容复以为是试探他,并未多想,话音铿锵的说道:“若是义父诞下子嗣,孩儿定当全力辅佐,效仿周公,忠心社稷,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段延庆一阵哈哈大笑,心中似乎有说不出的畅快之意,半晌之后,这才说道:“既然你这样说,为父就放心了。我那孩儿今年还不到二十岁,未来有你这样的贤臣辅佐,为父无忧矣。”
众人闻言一愣,慕容复也微微变色,但他很快就镇定下来,一脸正气的说道:“义父放心,孩儿平生最重言诺,既然已经答应,自此之后,忠心体国,辅佐仁主,绝无二心!”
“好,好,好!我那孩儿仁善宽容,正好缺乏一个狠辣果决之人辅佐,你能屈能伸,性格坚忍,才华惊人,要是真能谨守臣子之道,我便收你为义子又何妨?”
段延庆目注慕容复,继续说道:“但你的枭雄心性,让我甚为忧虑。”
“不知孩儿如何做?才能让义父安心?”慕容复问道。
“只要你在我孩儿面磕头认主,发誓永世效忠,那我便信你了。你可愿意?”
慕容复一直以为段延庆在试探他,自然要极力表现出一副忠贞本色,毫不迟疑地答道:“孩儿愿意!”
“那你去我孩儿面前叩头吧!”
段延庆的吩咐,让慕容复有些诧异,问道:“哪位是您孩儿?”
拿起铁杖,走到段誉的身边,段延庆慈爱地看了片刻,说道:“我也是今天才知道,原来我在这世上,竟然还有一个亲生儿子,我儿子就是......他!”
众人顺着他的铁杖看去,他的铁杖指处,分明就是段誉!
想起段延庆和刀白凤之间那奇怪的眼神交流,慕容复如坠冰窖,心头一阵冰凉,如果这是真的,那他今天的所作所为,就是一个天大的笑话!
段正淳感觉很好笑,出言讥讽道:“你这个大恶人,真是失心疯了!痴想皇位还不算,现在又来抢我的儿子,你是在做梦吧!我劝你还是面对现实,赶快清醒过来,不要痴心妄想了!”
“你以为我是在开玩笑吗?段正明抢了我的皇位,我抢了你的儿子,今后这大理皇位是我儿子的,我是既得到了皇位,又有了儿子,算来算去,最后获胜的还是我段延庆!老天真是待我不薄......哈哈哈......”
段延庆一阵畅快的大笑。
段延庆说话条理清晰,不像是胡言乱语,段正淳皱起眉头,心中大感不妙。
既然段延庆已经把事情挑明,再也无法隐瞒,刀白凤面色发白,咬着嘴唇,幽幽说道:“誉儿......他......他.......确实.........确实是段延庆的儿子......”
此言一出,大厅内一片寂静。
众人面面相觑,眼中都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
沉寂片刻之后,李青萝首先哈哈大笑,说道:“真是好笑,堂堂镇南王妃不守妇道,竟然还生下了野种......哈哈哈......真是太好笑了.......就因为你这个摆夷女子大吃飞醋,段郎一直都没有纳侧妃,没想到他心心念念的王妃,竟然给他戴了绿帽子......真是太好笑了!”
段正淳眼中的神色,有气愤,有伤痛,有后悔......呆呆愣愣,复杂难明,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对这个消息震动最大的,不是段正淳,反而是慕容复,他伏低做小、卑躬屈膝,不惜认段延庆这个肢体不全的恶人为义父,此时竟然成了一个天大的笑话!
他的眼光一一向大厅中的众人看去,所有人都嘴角噙笑,眼光怪异,似乎都在嘲笑他,都在讥讽他这个大燕国皇室后裔。他不惜跪地磕头,不惜一声声的说着“义父”、“孩儿”,不惜众叛亲离,却原来是被人耍弄而不自知!
越想越是自责,越想越是羞愧,慕容复感觉自己的大脑仿佛就要爆炸一般,心中一股邪火升腾,恨不能把所有人都毁灭,把所有敢于嘲笑他的人全部诛杀,尤其是耍弄他的段延庆,更是他最为仇视之人,恨不能把他碎尸万段、挫骨扬灰!
慕容复双眼通红,脸上浮现出病态的潮红之色,那满腔怒火和达到极限的羞愤,似乎就要把他的心灵吞没,他目注段延庆,眼中露出凶狠残忍之色,挺剑向他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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