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案件有关?”张斌惊疑不定地看了周平一眼。

“你先别想太多,山上目前的情况你并不了解。现在把你知道的说出来就行了。”

“好吧。”张斌悠悠地吐了一口气,开始了对往事的回忆,“那时候是文革时期。你虽然没有经历过那段日子,但多少也应该有些了解吧?”

周平点了点头。

“我的师父当时被看成腐朽的封建文人,是批斗的主要对象。我们几个也参与了其中,尤其是我和陈健,在那段日子里,我们……我们做了很多有违良心的事情,具体的……我不想再提了……”

那一段历史,每一个中国人都是了解的。在那段荒唐的日子里,发生了很多荒唐的事情。

看到张斌悔恨的样子,周平忍不住劝慰道:“你也不用太自责,在那种大环境下,个人很难分辨出是非的。”

张斌感慨地说:“是啊,当时的社会,把人的正常性格扭曲了,人性阴暗的一面无所顾忌地暴露了出来。我和陈健那会刚刚十六七岁,应该说还是小孩子。师父以前对我们责骂多了些,我们便把批斗当成了报复的好机会,对他的所作所为完全可以用‘折磨’两个字来形容,现在想起来……真是不堪回首。”

“胡俊凯呢?”周平注意到张斌没有提到这个人,“他没有和你们一样吗?”

“胡俊凯是我们的大师兄。他虽然也是革命小将,但真正批斗的时候,他却总是想方设法地护着师父。可能是因为他年纪大,对事情看得明白一些,也可能是师父平时对他特别好的原因吧。”

“这么说,你师父对你们几个徒弟还有区别对待的行为?”

张斌点了点头:“师父对别的徒弟都非常严厉,甚至说刻薄,唯独对胡俊凯却是非常关怀。在我印象里,胡俊凯似乎从来没挨过他的骂。你如果了解我师父当时的性格,就会了解那是多么不可思议的一件事情。”

“为什么呢?”周平不禁有些好奇。

“因为胡俊凯的天分比我们高。”张斌不假思索地回答,“只有他能够理解师父所达到的境界。也许很早开始,师父就已经在心中把他内定为自己的女婿了,对他当然也就与众不同。”

“那你师父的失踪是怎么回事呢?”周平觉察到话题有些扯远了,连忙收了回来。

“那时候我们白天把师父揪出来批斗,晚上则把他关在牛棚里,由大家轮流看守。后来在胡俊凯值夜的一天晚上,师父不见了。”

“是胡俊凯放了他?”周平猜测道。

“不错。第二天他遭到大家的怀疑,而且他自己也并没有否认。为此,他吃了不少苦头,但不管怎样,他始终一口咬定不知道师父的下落。过了一段日子,这事也就算了。”

“难道胡俊凯把你们师父藏到了枯木寺?那他应该知道空忘就是吴健飞啊。”周平紧锁眉头,琢磨着这其中的奥妙。

“不会吧?”张斌回忆着昨天晚上的情形,然后斩钉截铁地说:“不,他肯定不知道空忘就是师父,当时他还特别兴奋地托顺德捎去名片,一定要见见这个‘空忘’。”

“那段日子过去之后,就没有人去找过吴健飞吗?”

“胡俊凯和吴燕华结婚后,两人曾去寻找过师父,但没有找到,从此我师父就成了失踪人口。”

“嗯。”周平低头想了一会,又问道:“胡俊凯和你们的关系后来怎么样?”

“关系?很好啊。”张斌怔了一下,似乎不明白他这话是什么意思。

“难道他没有把吴健飞的失踪怪罪到你们头上吗?而且你也说了,他自己为这件事也吃了不少苦。”

“没有。”张斌摇着头,“胡俊凯作为大师兄,一直把我们当弟弟看待,我们年轻时犯的错,他都没有放在心上。也许正是因为有这样的胸怀,他才能在艺术上达到如此高的成就。”

看得出来,张斌对胡俊凯确实有着一种弟弟对兄长的尊敬和信赖,如果他知道胡俊凯此时已经在山上去世,不知又会是什么样的心情?而师徒之间在文革时的恩恩怨怨,与山上发生的那一系列事件又有什么联系呢?

这一天的调查使事件似乎露出了一点眉目,周平急切地想要把这些进展转告给困在山上的罗飞。而此时他所在的地点已经超出了对讲机功率所覆盖的范围,他必须尽快赶回山区,才能与罗飞取得联系。同时,与吴健飞有关的另一个重要人物吴燕华也正在山脚下的派出所里等待着他。

第八章 行走的尸体

中午,当周平等人还在顶着风雪从半山腰往下跋涉的时候,罗飞正在和枯木寺里享用着热腾腾的午饭。虽然吃的都是一些不解馋的蔬菜,但总算是及时填饱了肚子。

对于寺里的僧人来说,午斋也是每天例行的一个功课,斋前斋后都要集体念经打座。罗飞不便打扰,自己端了饭菜在偏屋食用。空静让顺德照料罗飞的饮食,顺德鞍前马后,俨然成了罗所长的小跟班。

罗飞早已看出,小和尚人虽然机灵,胆子却小得很。偏巧寺里发生的这一系列怪事他又全知道。接连受了几番惊吓,顺德在和罗飞面对面吃饭的时候,也是一副神不守舍的惶恐样子,到了后来,居然自己想着想着,就落下了眼泪。

“你怎么了?”罗飞放下筷子,心中暗自有些奇怪。

顺德轻轻啜泣起来:“我没听……师叔的话,现在闯下大祸了……”

“你师叔?空忘?他对你说过什么?”罗飞皱起眉头,他不会放过任何一个隐藏的线索。

顺德擦擦眼睛,努力止住了抽噎:“昨天晚上我给空忘师叔送饭的时候,师叔特别在窗后嘱咐过我,要我去告诉住在小屋里的客人,千万不要把那幅封存的‘凶画’打开。”

“你师叔不是闭门不出么?他怎么知道有人住在了寺后的小屋里?”

“我告诉他的。那几个客人看过我师叔的画,非常佩服,想见我师叔一面。那个胡俊凯还给了我一张名片托我交给师叔。”

“你没听师叔的话?就是说你没有去告诉胡俊凯他们?”

顺德点了点头:“我根本没想到他们真的能找到‘凶画’,所以师叔的话我也没太在意,吃完饭便忘了。现在惹大祸了,他们放出了画中的恶鬼。师叔肯定也是由于这个原因,才……才上吊自杀的……”说到这里,小和尚显得非常自责,话语中又带上了哭腔。

“什么恶鬼?简直是胡说八道。”伴随着一声斥责,顺平走了进来。

顺德立刻止住了话语,慌张地垂下了脑袋。

“罗所长怎么会相信你这些鬼话。把这些餐具收到厨房去。”顺平看起来有一些恼火,其实在空静安排顺德负责罗飞的饮食时,顺平眼中就曾出现过不悦的神色,这些都被罗飞看在了眼里。

在顺平的威严下,顺德不敢多说什么,收拾起餐具走了出去。顺平见他走远,自己在罗飞面前坐下,正色道:“罗所长,我想和你说件事情。”

罗飞点点头:“说吧。”

“罗所长,关于寺里失窃的事,你有什么看法吗?”

罗飞一怔,没想到他要说的是这件事情,有些不悦地说:“现在能有什么看法?我根本不了解情况。”

“这个……罗所长,我们没有报案,其实也是不得已的事情。”顺平尴尬地替自己打着圆场。

失窃的事和现在的命案相比微不足道,顺平却在这时候提了出来,罗飞暂时猜不透他的用意,决定先顺着话茬往下应付几句:“是什么时候发的案?损失有多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