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辞柔这人实在不行,平常嘴上不饶人,真到榻上就是一塌糊涂,没多久就得乖乖求饶。这回比以往快得多,但她也被折腾得没多少力气,连刚才床帐外的声音都没听清:“还真有点困……”
“先睡会儿。”李时和笑笑,替她拢紧被子,“我过会儿来陪你。”
困意漫上来,沈辞柔也不硬撑,说了声“好”,浓密的睫毛就覆下来。
李时和放下床帐,和屏风外的宫人说了一声,宫人们立即进内殿收拾东西。怡晴挑了几个手脚伶俐的一起候着,免得沈辞柔醒了以后找不到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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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辞柔睡得不知道今夕何夕,青竹在偏殿里等得却是如坐针毡。看见李时和那一瞬间,她脑子里一片空白,现下闷在偏殿里,倒是隐约咂摸出点味道来。
她是被乐喜当枪使了。
从去年起,皇帝出入宫门的次数突然多了起来,他又不爱让人跟随,袖中一柄短剑就足够护着自己,遑论带着琴剑。翠微宫离大明宫不远,就在长安,赶得快些确实可以在宫人之前到,以他的性子,不让人通报准备也正常。
乐喜一个内侍,平常在青竹面前连个脸都不能露,这回却这么大胆子来找她说这种事。撞破这种事的结局说不好,有为了皇家脸面被灭口的,也有加官进爵的,乐喜就是赌这一把,就算真运气不好,也能拖个人一起死。
偏偏她听见这消息时脑子里一团浆糊,什么都理不出来,居然这么大胆子,就一个人跑到了清宁宫来。
……为什么?
兜兜转转想了一大通,青竹蓦地发现,这回皇帝御幸翠微宫,居然都没有带她。
她还没彻底想通,偏殿的门一开,李时和进来了。
身后跟着的是高淮,御前最露脸的掌案太监,平常敢和皇帝打趣,现下微弓着背,罕见地在装孙子。
高淮心里也苦啊,他跟着李时和先赶回宫,皇帝能跑清宁宫来和小半个月没见的皇后黏黏糊糊,他一个太监能干什么?
琢磨半天,他先沐浴整理,再问尚食局要了几碟果脯糕点,搬个胡床到宫门口晒太阳,倒还有点雅趣。
惬意了没多久,清宁宫常跑腿的宫人跑过来,眼泪横流,甩下一句:“高掌案,清宁宫出事了!”
高淮立即吓得原地弹起来,和出水的活虾似的,手里的果脯噼里啪啦掉了一地。他心说要命,赶紧问宫人到底怎么回事,等问明白了,果真是出在青竹身上。
若是当时他在清宁宫,怎么着也能拦一拦,偏偏他跑别的地方惬意去了,就算知道李时和不会为这么点事降罪,高淮还是觉得先装会儿孙子比较好。
李时和倒是不知道高淮心里在想什么,垂眼看着跪坐的青竹:“先前闯进来,什么事?”
青竹没敢抬头,双手在膝前交叠,缓缓俯身,直到额头贴在手背上,居然是恭恭敬敬地行了个大礼。她本就是长乐长公主挑出来的,礼仪上挑不出错,声音也恭敬:“陛下恕罪。”
“不必。”李时和还是淡淡的,“说吧。皇后睡着,和朕说也一样。”
青竹心里“咯噔”一下,沉默片刻,再开口时有些涩:“奴婢先前听内侍说,娘娘宫里有莫名的琴声,还有……外边来的男子。”
作者有话要说:二更,我尽力了,身心俱疲,只想一个倒栽葱卡雪地里变成狐萝北。
第91章 坦白
……这倒是厉害啊!
李时和还没怎么,高淮先两股战战,就差给青竹跪下。
青竹藏在心里的那点小心思,高淮不是没咂摸出来过,但她藏得还算好,旁人的心思李时和又不上心,大概还没发觉。皇帝嘛,天下最有权势的人,再加张漂亮过分的脸,爱慕他者不知凡几,高淮也懒得触这个霉头去同李时和讲这个。
万没想到青竹胆儿这么大,敢抓这种事情,高淮浑身一凛,死死低头,权当今天耳聋。
李时和倒没生气:“叫什么?”
“乐喜,是宫里派中秋礼的。”
“臣等会儿去查查。”高淮赶紧开口,说完继续装聋子。
“还有旁人知道吗?”李时和不急,问话非常平缓。
青竹没动:“没有,只有奴婢过来了。”
“若真如你所想,你孤身过来,今日还走得出清宁宫吗?”
青竹肩头一颤:“奴婢怀疑皇后娘娘,罪该万死。”
“不必急着告罪。”李时和垂眼看着青竹,“先好好想想,为什么会信,又为什么不做求证,就急着赶过来。如你所想,之后如何;非你所想,之后又如何。”
这个问题青竹自己都不知道,脑子里一团乱麻,按在地上的手不自觉地蜷起来,留出一小截的指甲绷在石板上,看得见隐约的裂纹。
她僵了很久,最终只是肩膀一塌:“奴婢万死。”
李时和忽然笑了一下,没说怎么罚,转身往外走。
高淮赶紧跟上,心说这可真是要命。
宫规不是死的,有个大致的规矩,但也能随上头的心意改。青竹还算有点脑子,没把这事嚷嚷出去,估摸着清宁宫里的宫人还不知道到底怎么了。若是李时和明说了怎么罚,那就照着来,可他没说,定宫规的人也没这么敢想,没有用得上的一条。
那就得靠底下人揣摩上意,这到底该怎么罚,这“底下人”是谁,高淮知道自己逃不脱,一阵悲凉。
青竹在御前这么多年,一直都规规矩矩,偏偏到最后行差踏错,还恰巧撞在了皇后身上。高淮自认不是什么善人,瞎传信的乐喜必定是死路一条,但要他真的狠下心说让青竹去死,他做不到;但要怎么轻罚,他也不好说。
他还在琢磨该怎么两全,原本伏着的青竹忽然抬头:“……陛下!”
李时和脚步一顿,稍稍回头:“怎么?”
他很少这么和人说话,既麻烦,也显得不合礼,但他这会儿没转身,只给青竹一个侧影。青竹看到的就是挺拔修长的身形,拢在交领大袖里,腰带勒出的腰线劲瘦。
这是她这辈子第一次这样直视李时和,能清晰地用目光描摹出玉雕般的面容,端丽雅致,看着就是君子端方,眼尾却染着一笔浅淡的红,若有若无地说着先前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