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2 / 2)

姜佑喜滋滋地点头:“他确实是。”

张东岚轻轻吐了口气,相伴近十载,他当然了解姜佑的性情,自然也知道她喜欢人喜欢到了何等程度才容不得旁人诋毁半句。他并不觉得深入骨髓的难过,但却有种难言的怅然,闷闷地堵在心口纾解不出。

姜佑觉出他情绪有些低落,只当他是忧心镇国公府,拍了拍他的肩膀嘱咐了句‘小心当差’便转身走了。

张东岚瞧着她慢慢远去,轻轻摇了摇头,捏着手里的油纸包,转身往相反的方向走了。

接下来的半个月姜佑过的极为头疼,这群文官简直没事找事咬不死你也要恶心死你的典型,对于他们来说,逢迎媚主是一种失节的做法,会被整个文官团体所排斥,直言犯上,冒死劝谏才能得到其他文官的接纳嘉许。

幸好李向忠十分反感这种做法,因此有意无意地帮着姜佑笼络心腹,培养保皇势力,他近来对姜佑颇为满意,她肯谦虚学习,肯勤于政事,自身有天资聪颖,相信这样下去,大齐朝不久就可以迎来一位贤明君主,他当然不想在这时候让那群清流言官给搅合了。

小时候他对姜佑严厉约束,但现在她已经有了明辨是非的能力,所以他的教导方式都以鼓励为主,因此两人现在相处倒比小时候还好些,姜佑一下朝就会听他讲些政治时事。

还有一件让她揪心的事儿,薛元现在已经进入军中,和平王派出的私军联手对付流民,平王的封地就在南边,流民一旦造反成功,他这个王爷也干脆别当了,因此对这事儿颇为上心,甚至亲自带兵出征。

可是就是如此,京里传来的战报还是好坏不一,有时候是流民被打的节节败退,有时候又是朝廷派出的人马大败,听的姜佑提心吊胆,忍不住就想起了身为督军的薛元。

她今日正在听李向忠说古,忍不住插嘴问道:“太傅,南边流民之事你应当知道,如今战报不一,这到底是怎么个情况?”

李向忠宽慰她道:“皇上放宽心,南边离京里路途遥远,有时候战报传讯不及也是理所应当的。”

姜佑松了口气:“那样最好,希望这战事早些平息,不然又有不少百姓要遭殃了。”

李向忠见她心系百姓,心里很是宽慰,捻须笑道:“皇上既然知道爱惜子民,今后当更为勤政才是,善战者无赫赫之功,治理好朝政,百姓安居乐业,自然不会起谋.反的心思了。”

姜佑认真听了,点头称是,正想把自己的一些政.治见解说给他听,就见书房外间的门大开,有个插着小旗的校尉急急忙忙跑了进来,跪下高声道:“皇上,金陵失守,朝廷当初派出去的人马被围困至死,流民眼看着就要北上了!”

‘当’地一声闷响,姜佑站起来带翻了椅子,跌跌撞撞地冲出门:“怎么回事儿?!”

那校尉急忙跪下道:“具体的末将也不知晓,只知道当时咱们朝廷派去的人马和平王的人马被硬生赶进了金陵,然后被围困在城里,最终全军覆没。”

姜佑惊得连站都站不稳了,扶着桌子颤声道:“可,可有人幸存?”

校尉面露难堪:“这...如今南边大乱,消息传不过来,末将也不知道。”

姜佑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自己像是也跟着死了一回,直到耳边李向忠大声说话,才眼神茫然地瞧着他,他见她神情恍惚,忙抬高了声音道:“皇上!皇上!你要振作,切不可计较一时的得失!”

姜佑像是没听见一般,踉踉跄跄地往里间走,李向忠亦步亦趋地道:“皇上,现在当务之急是另择一位名将派往南边,保障我大齐国祚。”

姜佑怔了半晌才回过神来,眼神空洞地问道:“太傅以为...咱们还能派谁去?”

李向忠微微语塞,西边和北边的人要看着边关异族,这时候绝对不能调开这里的人,朝中名将倒也不少,只是大都老迈,只怕人还没到南边命都没了,朝中武将现在青黄不接,武将的人不少,却愣是没什么拔尖的,像是那些异姓王如临川王之流,用心不可得知,更不敢轻易动用了。

姜佑默然垂头,半晌才缓缓抬起头来,沉声道:“朕要亲自前往南边,征讨这些胆敢谋.反之人。”

李向忠也沉了脸,冷笑道:“皇上要征讨流民,到底是为了江山社稷,还是为了薛掌印?!”

姜佑对他有所察觉并不奇怪,只是漠然道:“旁的人去朕不放心,朝中武将虽多,但草包更多,万一再派出一个李景隆那样率领近百万人都不能战而胜之的蠢货,我大齐朝岂不是危了?”

李向忠淡淡地看了她一眼:“这次征讨南边已经败了,皇上不能再去涉险,况且...”他轻轻出了口气:“这些年东厂势大,已经有权倾朝野之态,在薛元的掌控下,东厂便是难以掌控的猛虎,薛元若是去了,皇上便可以趁此机会挑选心腹,收拢东厂大权,以正...”

“住口!”姜佑恼恨地盯着他:“枉费太傅还是读圣贤书的,知道不知道礼义廉耻?!薛掌印在外征战,你这就想着怎么夺他的权力了,这不是恩将仇报?!”

李向忠看她满面狂怒,心里不住地往下沉,漠然道:“皇上和薛元是君臣,臣为君死乃是光荣,何谈恩义之说呢?”

姜佑冷着脸讥诮道:“敢情太傅对我说‘君之视臣如手足,则臣视君如腹心;君视臣为牛马,臣视君为草芥’这话只用于你们文官,其他那些宦官勋贵和武将都不是人了?!”

李向忠沉声道:“东厂势大,总有一日会威胁皇权,还请皇上三思啊!臣绝不能同意皇上为了个臣子以身犯险!”

姜佑上下打量他几眼,忽然道了句:“你跟我来。”头也不回地转向后面,李向忠迟疑片刻,才跟了上去,就见姜佑扯着一块帷幔,然后用力拉开,里面赫然是屋子般大的沙盘,四周的墙壁上还挂着各色武器。

姜佑深吸一口气道:“朕要去南边并非临时起意,从战报送来的第一天起朕就和兵部的几位老将,根据战报送来的消息推演沙盘和战况,甚至定下了好几天应变策略,朕并非一时脑热就往南边跑。而是已经做好了充分的准备。”

李向忠这才错愕起来:“皇上,这,这...”

姜佑看了他一眼:“太傅不必吃惊,朕一直好武多过于好文,幼年时候便通读兵法,还把齐朝发生过的战役都拿出来细细推演过,若说对齐朝整体军力了解程度,朕若是认第二,就没人敢认第一了。”

她知道要是说服不了李向忠,整个文官团体都要起来反她,便干脆往自己脸上贴金,沉声道:“当初齐朝本来是在金陵定都,金陵十里繁华地,云烟锦城,可是成祖却执意迁都荒芜贫瘠的北地,你知道这是为何吗?”

李向忠神色一动,她深吸一口气:“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此乃天子之责!”

李向忠微闭了闭眼:“皇上已经决意了?”他默然半晌,才问道:“现在京里局势才刚稳定下来,皇上这就出去了,京里这边怎么办?”

姜佑知道他这是松口了,忙道:“张家二子张东岚有武将之职在身,我假扮成他南下,京里这边就称病不上朝,劳烦太傅帮着照应了,若是又太傅之权不能处理的事儿,再加急发往南边给朕批阅。”顿了顿,她又道:“太傅放心,朕并不打算直接领兵,而是以监军之命在军队里,在兵部择人,分三路南下,等到金陵再汇合,那时候若是南边情势真的危急,朕再领兵平乱。”

其实齐朝的皇帝倒还真没前朝那么重要,大多数的事儿都让文官和东厂包揽了,需要皇上做决意的时候很少,大多数都是文官拟好折子直接交给皇上批阅,所以姜佑对自己出京倒没觉得有什么。

李向忠还是觉得此计太过冒险,但也知道要是自己不同意,姜佑就是偷着也定要跑出去,那时候更危险,因此虽然勉强应下,但心里实在是恼怒得很,一甩袖转身就走了。

姜佑瞧着他离去,跑回宫里看着薛元送来的那些小物件,眼里难掩担忧之色。

......

金陵城里,就算没死也该仓皇狼狈的薛元和平王正在悠然对酌,两人你来我往敬了一番,还是平王先开口赞道:“到底是厂公给的好法子,先来了个请君入瓮,让那些流民以为咱们兵败,慌不择路之下入了金陵城,没想到他们自己反倒一头栽了进来,反而被朝廷的兵马围住了,真真是可笑。”

薛元也浅浅饮了一口,人前仍是八面玲珑的样子;“若不是王爷全力配合,此计也不能成行,咱家敬王爷一杯。”他说着又摇头道:“那些流民虽然被打散,但终究没有被一网打尽,不能掉以轻心了。”

“厂公说的是。”平王笑着一饮而尽,忽然叹了口气道:“只是这消息传回京里,只怕又是一番动荡了,若是有人对厂公心存异心,拿着这个做文章,厂公岂不是麻烦了?”

薛元一哂:“只要皇上信我,其他那些流言蜚语又有何惧?”

平王看着他,指尖轻轻敲了敲桌面,别有深意地道:“厂公这般信任圣上?”

在当初薛元还未曾起来的时候,他就对此人颇为看好,两人暗地里也有些来往,他当年还存了把薛元收为已用的心思,只是后来薛元权柄日渐深重,他也有自知之明,便熄了这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