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2 / 2)

而现在,那位为首写血书的文人,名唤李清明的,正领了不少人跪在洛阳侯府前,要洛阳侯给个公道呢。

赵蕴莲赶到的时候,见洛阳侯府所在的那条街上,乌压压的跪了一街的人,将此处围了个水泄不通。而为首的一人跪在侯府的石阶上,虽是跪着,但背脊挺得好直,一看就知道是个有骨气的。

要是知道傅渊失踪后会闹出这种事来,世家们哪里会脑子不清楚的跟平民对上?贵族的确拥有特权,但也都不傻,欺辱一两个平民还行,要是犯了众怒……嘿嘿,真当皇帝不敢处置世家?

现在这跪了一片人,赵蕴莲也是急了,忙三两步登上石阶,道:“你们聚在这里做什么?难道还想围攻侯府不成?皇上法外开恩允许尔等读书,不好好念圣贤书,成日听了谁的蛊惑,来这样围着洛阳侯府?!”

她声音有些尖利,响彻四周,李清明半点不为所动,抬起眼皮看了她一眼,复从怀中取出一方三尺见方的布卷:“草民等有冤情要诉,既然洛阳侯爷暂代丞相之职,还请为草民等伸冤。”

那卷布上写着斗大的“冤”字,龙飞凤舞,看得出书法造诣不错。

赵蕴莲狠狠的蹙起眉:“你喊冤就罢了,还纠结这样多的人,聚众闹事不成?况且有案情不找京兆尹,找到这侯府跟前来做什么?”

“草民等只是想请这暂代丞相之职、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洛阳侯爷为草民等伸冤。”李清明一脸的大义凛然,将布卷扬起来,“还请洛阳侯秉公,为身死的傅丞相伸冤。”

“荒谬!”赵蕴莲娇叱一声,“生死有命富贵在天,傅渊一人身死,便足以叫你们这样为他请命,可曾知道,这大燕的王法绝非为谁特例。”又朝天上一举拳,“况且皇上早已命人查证此事。你们只知傅渊这人为你们争取到了读书的机会,却不曾知道,他草菅人命,叫人家破人亡的事。钦阳侯被其气得吐血险些身亡,安定伯被他唬得一头碰死,还有被他下套的随国公,如今府中只有一三岁幼童苦苦支撑……难道这就是你们心中的好官?”说到这里,赵蕴莲顿时想到那日她差点被掠影掐死的事,毒了舌尖,“傅渊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小人!他就是个奸贼!”

“那敢问姑娘,”李清明不卑不亢,一双眸子就那样迫视着赵蕴莲,“傅丞相可曾害过任何一个百姓?可曾有一个举措是为了自己谋利而不顾百姓死活?”说到这里,他转身指着身后跪着的人,“草民身后众人,人人都是因为傅丞相的政见而能读圣贤书,正是因为傅丞相,我们有识文断字的机会。”说罢,将手中的“冤”字高高扬起,“官员之间的内斗,我等无暇管理,更无心管理。公侯之间再如何说傅丞相是奸贼、奸相、佞臣,那也与草民等无关。我等看重的,绝非官拜几品,绝非身居何等爵位,只能看清究竟是谁全心为了百姓着想。”

赵蕴莲一向伶牙俐齿,况且因为恋慕宋驰,早就将自己当做宋家的儿媳妇了,这才站出来。但跟这李清明对上几句,竟有种不知说什么的感觉,喝道:“一派胡言!傅渊行事如何,难道我们不比你们清楚?若从未害过百姓,他如何能得到如此恶名?或是尔等已经为其所蛊惑,这才蓄意生事?”

李清明凌然微笑:“敢问姑娘,三年前,城西赵家祖传的风水宝地被抢是何人所为?”

赵蕴莲一愣,又有人抬头,看着赵蕴莲:“敢问姑娘,五年前陈家传家宝被夺之事,是何人所为?”

“敢问姑娘,三年前有人家中女儿被夺,告官无果被逼得上吊自尽,是何人所为?”

……

人群中的质问声愈发高昂起来,叫赵蕴莲几乎招架不住。她自然知道权贵世家们干出来的事上不得台面的大有人在,但这一声声的质问,叫她有些蔫了,看着这些纷纷抬起头来的文人们,看来虽是手无缚鸡之力,但人人眼中都有世家贵族们家中纨绔所没有的东西。

那是风骨,被娇生惯养惯了的贵族子弟所遗失的风骨。贵族子弟们如今所有的,只有骄娇二气,还有说不清的蛮横。

☆、第69章

赵蕴莲被逼迫得也不知说什么来应对,李清明等人反倒笑出来,看着赵蕴莲:“姑娘自然是说不出来的,因为这些,一桩桩,一件件,都是世家们做出来的。大燕开国之时的世家,早就不复存在,如今的只是一窝子蛀虫!抱团维护着自己的利益,却从不想想为官者应当如何对待黎民——”

“住口!”赵蕴莲正待展现自己的口才,洛阳侯府的大门忽然打开了,一身官服的洛阳侯父子二人站在门前,器宇轩昂,居高临下的看着跪了一条街的文人们,心中也不免擂起鼓来——傅渊那厮竟然有这样多的拥护者?!

赵蕴莲见未来公爹出来,也是退到了一边沉默不语,和宋驰交换了一个眼神,又格外甜蜜的笑起来。也好在李清明等人没有注意到她,不然被骂不知廉耻也是迟早的事了。

吓?你说谢青岚和傅渊婚前那么**都没被骂?拜托,人家两个可没有在一群人盯着的情况下眉目传情。

“侯爷既然出来了,还请侯爷受了我们的状子吧。”李清明膝行一步,又从袖中取出一封状子来,“其中详细写了傅丞相的冤屈,丞相再如何与世家之间有龃龉,好歹也是丞相,更是太后的侄儿。”

这话明摆着就是在给洛阳侯脸色看了,但洛阳侯能怎样?面前这么乌压压的一大片,俗话说法不责众。现在难道能下令轰走?拉倒吧,百无一用是书生,可是最能煽动人闹事的也是文人,洛阳侯不傻,自然不会去轻易开罪文人。更何况众怒难犯,上回陆显为何被下令流放,不就是把百姓们得罪狠了,皇帝拿他开刀呢。

两相权衡之下,洛阳后还是接了李清明递来的状子:“本侯知道了,你们先回去静候佳音吧。”说罢就要转身进去。

“侯爷且慢。”李清明身材瘦弱,但那风骨实在不是寻常人有的,“前几日草民等呈上去的血书……”

“荒谬!皇上日理万机,难道能那样快就给你批下来?”洛阳侯义正言辞,模样仿佛李清明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一般。

李清明见他这模样,心中愈发笃定了那消息绝非空穴来风,当下含着微笑,虽是跪在地上,但分毫看不出卑微来:“侯爷这话倒也有理,皇上日理万机不假,但侯爷如今暂代丞相之职,理应为皇上分忧,还请侯爷当着诸多同窗的面,先许下一个承诺吧。”

洛阳侯眉头立时蹙起,不待说话,其子宋驰上前道:“尊驾切莫无事寻事的好,如今京中因为傅渊的死而混乱不堪,我父亲为此事也是奔波,如何能给你们什么承诺?”

李清明要的就是这话,当下朝天上抱拳,道:“昔年傅相能做,为何侯爷就做不到?傅相一向不得世家欢心,难道是侯爷刻意要将此事隐瞒下来不成?即便不怕天下人耻笑,难道也不怕太后娘娘怪罪下来吗?”又看着宋驰,冷笑道,“京郊出了这样大的事,敢问宋都统,羽林卫竟然没有一点防范?如今生出这样的祸端,皇上的处境难道不是危在旦夕?敢问宋都统,羽林卫可有半点的防范?”

这话毫无疑问又攻击了宋驰,奈何他所言非虚,宋驰咬紧了牙关也说不出什么辩驳之词来,目光一一扫过在场跪着的学子,双手紧紧握拳。赵蕴莲哪里肯见自己的情郎如此?当下闪身从宋驰身后出来,道:“尊驾未免唐突了,想来宋都统还不用尔等来教为官之道。即便羽林卫有诸多失职,皇上自有处置,不劳尔等置喙。”

“羽林卫当日失职,如今也失职么?”人群中又响起一个声音,“傅丞相身死,难道连尸身都找不回来?还是傅丞相开罪了诸多权贵,所以要得一个毁尸灭迹的下场?”

这话虽是诛心,但说是猪一样的队友也不为过。如今就是要拖时间,而这话一旦将洛阳侯等人惹恼了,那可就是自找没趣了。

李清明还是那样不卑不亢的看着洛阳侯父子和赵蕴莲,见三人脸上都有阴鸷之色,唇角勾起一个笑容来,就那样叩下去:“还请侯爷给草民等一个准信,为傅丞相做主。”

身后众人见状,纷纷叩下去,一时洛阳侯府外的喊声震天,洛阳侯父子俩面面相觑,心道是不能叫此事再这样下去了,一旦闹大了,到时候自己压下来血书之事势必会叫皇帝追查到底……当下道:“本侯应允了就是,尔等还不速速离开?如此坏了我行程!”

“既然如此,侯爷想来不介意当着众位同窗的面料理此事罢?”李清明说是真的猛士也不为过,简直招招往洛阳侯肺管子上戳着,见洛阳侯脸色更是阴霾,一时也是含笑,“侯爷意下如何?”

“你切莫得寸进尺!”宋驰喝道,“尔等并无官爵在身,过问国事已经是大逆不道,我父亲不曾与尔等计较,尔等竟是蹬鼻子上脸了!我父亲如今正要入宫见驾,误了时辰,尔等担待得起吗?”

“圣上仁慈,愿效仿太宗之风广开言路。”李清明一点面子不给汤姆苏,当下就跟他对上了,“既然如此,所谓忠言逆耳,圣上既然鼓励进言之事,侯爷和宋都统又怎能断绝了圣上的美意?”

宋驰一怔,旋即觉得这货怎么跟傅渊那恶贼语调这样像?又想到傅渊命掠影划伤自己眼角的事,一阵怒火中烧,沉声道:“若是执意堵门,便怪不得宋某辣手了。”

李清明道:“人固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若是草民一己之身能让皇上和世人看清,有人妄图残害清官已达到把持朝政的目的,草民自然甘愿赴死。”说罢,又是沉沉叩在石阶之上。

宋驰气结,还没来得及说话,李清明身后的众多文人纷纷叩首,异口同声道:“草民甘愿赴死。”

要说当着一群人斩了一个人,那可能还说得过去,现在这乌压压的跪了这样多,一一杀完?呵呵,你要屠城吗?

宋驰心中窝火至极,差点暴起,被赵蕴莲紧紧握住手,低声道:“宋驰哥哥,小不忍则乱大谋。再怎么,不能堕了宋伯伯在百姓心中的形象啊。否则……”否则,一个从不害百姓的丞相没了,一个还没上位就开始杀人的丞相来了,到时候风声鹤唳草木皆兵,后果必然不是洛阳侯能承受的。

宋驰深深吸了口气,应将一肚子的气忍住,好言相劝道:“尔等这样跪在府前也不是办法,我父亲自然会秉公处理此事,将此事上报给皇上,难道尔等果真这样信不过?”

李清明依旧叩在石阶上,一点不为所动。宋驰牙都快要碎了,但也不敢真的动手。拳头上青筋暴起,一看就忍得辛苦极了。

双方正在僵持,洛阳侯狠狠蹙着眉头,还没等他彻底失去耐心好好教训一番这些不知天高地厚的刁民,便见一人飞快的跑来,口中高声呼喝着:“丞相大人回来了!李兄,诸位同窗们,丞相大人回来了!齐王世子将丞相大人找回来了——”

话音还没落下,众人呼啦啦的尽数抬起头来,远远地见着街头有一辆青布马车,被众多禁军打扮的士卒簇拥着缓缓驶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