靳温言沉默下来,一时只剩满屋静寂。
“......阿珺,早些睡吧。”最终他只轻声抛下句叮嘱,抱着被褥出去了,把她的剖白当做小孩子的玩笑。
靳子珺盯着男人消失在门后的背影,一时气结,反笑出声来。
罢了,总归她这身子年纪还是太小了些。看男人的样子一时半会也想不明白,她干脆趁着这机会,自己出去闯荡一番作出成绩来,让男人早些不用操劳。且和他分开一段,等她回来,估计也就能让他那种对待孩子的方式转变了。
彼时,她可就不会这么轻易放手了。
翌日,男人依旧是早早的就要出门,却被女儿扯住了衣袖。
“我认真的想过了,您所言甚是。我也的确到了年龄,所以阿珺想着,不如就此启程上京赶考,也好早些接爹爹享清福。”她突然规矩了起来,好像把一切都忘了,他们变成了世上最普通不过的一对父女。
靳温言愣住。他确实已经知道女儿长大了,也确实是想要她出门走走,找找自己的生活的......但,他从没想过她会离开他。女儿想考科举,想进京,想出去闯荡,都是理所应当,他没有理由阻拦,明明应该高兴的。
男人一时有些手足无措。
“嗯,上京......要我收拾些什么吗?”
少女惊讶地眨眼:“爹爹要同我一起进京吗?”
“......”男人冷静了下来。这未尝不是一个好机会,能让女儿增长见识,也不会把他再当做世界的全部和情感寄托。他压下心头涌起的莫名滋味,开口:
“罢了。阿珺想何时启程?”
“明日一早。我跟着苏晴一道走,她家的商队最近正好要去京城。”
靳温言一句“这么早”险些脱口而出,又被他吞回肚里。
街上熙熙攘攘,铺子里鹅黄衣裙的女孩摊在柜台上,长吁短叹犹如废人。
“呜呜呜,我娘竟然让我去考科举,让我,苏晴,考!科!举!子珺,阿珺啊~你怎么不理我呜......”
靳子珺目不斜视,下笔飞快地对好了最后一笔账,满足地合上账本。
“叁百四十两零六钱。二百两银票,剩下的记得换成碎银给我。”
苏晴的假哭停了一瞬:“怎么还有个六钱?”
靳子珺温和一笑,“方才帮你查账的俸禄呀。”
苏晴被噎得嘴角微抽,复又干嚎起来。
“呜,你个没有心的......我娘放了狠话,说我若是不去赶考,就要停了我零用,家门也不许我回,她老人家说要我自己乞讨去,她不养我这废物啊呜呜呜......我都这么惨了,阿珺你根本不爱我,只惦记着我的银子!”
“原本你不是也要进京?我就是要赶这场春闱,刚巧陪你同去。”
“啊,你先前跟我提的就是这个啊!唉,子珺你肯定没问题的,哪像我......”她抓狂地扯着头发。“那些个赋论我看都看不懂啊——”
靳子珺安静地喝着茶,笑看她。
她们相识也有四五年了。起初靳家父女二人刚搬来这里时,靳子珺看不得男人一人辛苦,于是四处找寻挣钱的法子,最后还是在苏家商铺找到了活计。
原本只是算账,慢慢地,靳子珺以二十一世纪的眼光看着这个世界,就琢磨出点别的来。起初是印了带苏家商品图画的小册子,在店面发放,渐渐地竟形成了一股风潮。这两年她设计的东西更是广受好评。
“啊对了,”苏晴想起来什么,抬头看她。“你去了京城,岂不是只留你爹爹在这儿了?”
见她颔首,苏晴像是难以置信,瞪大了眼:“不是吧?你以前帮工、陪我出门,都赶在饭点前回去,说是怕你爹找不到你。现在你靳子珺竟然要自己进京?!”
靳子珺敛了笑意,认真看她:“你知道我放心不下他,还请帮我照应着些。”
苏晴还是第一次被她这么认真拜托,不自在地咳了声。
“当然。我会叫家丁看着。”
然后摸着鼻子小声吐槽,“怎么说得跟托付内人似的.......”
靳子珺出了苏家铺面,往附近山上走去。
山是无名山,上面有座神寺。
还是在当初刚来的时候,她想着去山上看看有没有什么可以换钱的法子,谁知迷了路。就像冥冥之中有人推动,她抬头就撞见这座人迹罕至的寺院。
寺里的老尼面目慈祥衣着朴素,笑眯眯招待了她。
从那之后她便时不时会上山来,原本是看老尼一人可怜,给她带些东西。后来她想到自己的境遇,想着她这一世数次显露的几乎可以称作神迹的“直觉”,靳子珺总觉得自己和这天梵神祠有着解不开的关系,于是也慢慢养成了来坐一坐的习惯。
见她过来,老尼很开心地给她泡了茶水,二人对坐共饮。
子珺开口道:“竺师太,晚辈明日要启程进京,近几年怕是没机会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