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节(2 / 2)

楚巫 捂脸大笑 2856 字 3天前

长柄的勺子推到了面前,楚子苓依言舀了一勺,浇在碗中。只见滑嫩鸡块并同样滑嫩的花菇,颤巍巍堆做一团,黄橙橙的鸡汤浸透了下面粘米,灿灿如金,诱得人食指大动。这时,哪还记得客套礼仪?楚子苓举箸,夹了一块肉细细咀嚼。入口,方知刚到倒进去的酒是梅子酿的,清香中混着微酸,消弭了野物腥膻,肥美的油脂融在口中,只觉舌头都酥了半截,竟是比宫中佳肴更胜几分。

美食总是能让人心情愉快,吃完一碗,楚子苓只觉意犹未尽,忍不住又拾起铜勺,准备再来一碗。正在这时,远处护卫高声喝到:“谁在那里!”

就听草丛中一阵簌簌,两个少年跌了出来。

“吾,吾非歹人……就是闻了香气……”其中略白些的小子浑身发抖,哆嗦着说道。

另一个小子则傻不愣登,盯着铜釜,口水都快留下了了。

他用得竟然是雅言?楚子苓有些惊讶,一时停了动作。这时对面传来了两声特别大,特别清晰的腹鸣声,那开口的男孩顿时羞得满面通红。

楚子苓不由笑了。现在估计才八点,还不到真正的朝食时间,这些半大小子闻了香味,哪还能忍住?她微微抬头:“无咎……”

田恒瞪了她一眼,拿过铜勺,先给她添了一大勺,又拨了不少肉块到自己碗里,这才取了食盒,往釜中倒了些黍米,起身扔在了两人面前。

里面是没多少肉了,但是还有浓稠鸡汤,清香菌子,那个呆头呆脑的小子馋的口水都快下来了,伸手就想去抓。倒是被另一个拍开了爪子,从怀了掏出俩小木勺,一人一个,围着铜釜吃了起来。

饿成这样,竟然还不是狼吞虎咽,而且吃饭也不会发出什么声音。楚子苓心中更是惊讶,但是用饭时不便开口,便耐下心继续吃饭。结果等她吃完,一大两小三个男人,都早就吃光了盘中美味。

楚子苓哑然失笑,漱口净手后,才道:“尔等也住在漆园?怎会雅言?”

那个白净些的小子赧然道:“小子乃武族之后,父亲乃漆园吏,忙时也顾不得吾等,只能上山觅食。”

武族?难不成是当初宋公贬谪的武公之后?看着那两张青涩面孔,楚子苓心中感叹。若是没有武族谋逆,说不定他们还待在宋都,如华元一般身为大夫,锦衣玉食。然而现在,一身麻衣,满脸泥污,跟普通庶人之子,又有何区别?

然而看着两人,倒是让楚子苓想起了另一人来。这里是宋国的蒙邑,漆园,两百年后,会有另一个漆园小吏,在此间留下印记。同样是公族之后,同样是卑微胥吏,却如那灿灿群星,高悬九霄,让人铭记百世。

她是为了“怀古”,才来到这漆园,却在其中看到了“更古”痕迹,何其玄妙?

见她不语,一旁傻乎乎的小子偷看了那虬须大汉一眼,突然道:“我们要去抓竹鼠,女郎可要去?”

这话称得上冒犯,急的那白面小子赶忙去拦,却也晚了,只得结结巴巴补救道:“竹,竹林甚美,离此间不远……”

楚子苓险些笑出声来,故作郑重的点了点头:“去看看也好。”

田恒并未阻拦,让那两个小子前面带路,自己则跟在楚子苓身后,向着不远处的山道走去。走了大概两里,绕过一片漆林,就见成片的修竹立在远处,竹叶轻轻,随风轻摇。

比起山林,又是另一番风貌。两个少年撒欢一样的冲入竹林,开始了自己的捕鼠大业,楚子苓则出神的看着眼前景色,千百年后,那化蝶的庄周,是不是也驻足草亭,依竹听风呢?时光交错,如一团迷雾,拢住心神,所有杂念都变得渺茫,微小,似被卷入洪流之中。

她来到这里,究竟为的是什么?

正在这时,耳畔传来个醇厚声音。

“你还想回宋宫吗?”

☆、第80章 第八十章

简简单单一问, 却问在了楚子苓心神动摇的时刻,她浑身一颤, 猛然回头, 入目的那双眼,却没有探究和疑问,似在问一个已经知道了答案的问题。

她想回到宋宫吗?其实在踏出宫门的那刻,就有了答案。

那些登上高位,用所知所学救治世人的念头, 她曾想过。但是她没想到, 只“攀登”这个过程,就要踏过枯骨无数。权力的王座又岂是白璧无暇?若自己漠视性命, 践踏无辜,那么坐上宝座的会是谁呢?良知尚存的“自我”, 还是另一个仁善些的“奴隶主”?

她当然不想回去。就如巫祝赐的那句,“素履, 往,无咎”。

张了张嘴,楚子苓好容易吐出句话:“你带我来漆园,是为了出逃?”

不需要答案的问题, 自不必回答,因而她选择了发问。田恒为何会带自己前来漆园?她可以为了还未出生的先贤,前来“凭吊”, 田恒却不会只为了观景散心。此处距蒙城甚远, 又多山林, 可不正是出逃的好去处?

“然也。”田恒答的坦然,“若华元截杀不成,必反手害你,怎能不早作准备?”

似华元那般狡诈,万事都会有两手打算。若真抓不到屈巫,大巫孤身在外,难免要出些“意外”,才好对樊姬交代。

这答案,在意料之中,楚子苓沉默片刻,低声道:“那屈巫呢?”

她的存在,才是华元动手的理由。若她走了,华元说不定乐得轻松,何必与屈巫纠缠?那她的仇,要如何报?

田恒扔下了手中草枝,唇角一挑:“出逃亦需时机,我自有安排。如今只问,你愿跟我走吗?”

何时出逃?怎么计划?去往何方?他一句都未说,然而楚子苓也未问,只轻轻点了点头。

这陌生又险恶的世界中,若还有人可信,怕也只有面前这人了。他不言明,必有不说的理由。楚子苓信他,又何须多问?

如此干脆利落的应答,让田恒眸中闪出笑意,话锋突然一转:“竹鼠味道也不差,晚上吃这个?”

“好。”楚子苓颔首,唇边也有了笑意。

正在此时,竹林中传来一声惊叫。楚子苓吓了一跳,转身观瞧,就见两个小家伙手牵手跑了出来。

“让你莫碰生漆,怎地不听!”那年长些的少年语带埋怨,拉着对方的手,快步走在前面。

后面跟着的少年则跟长了一身跳蚤也似,苦着脸挠来挠去:“我以为是个长角的蛇儿,哪知是漆桶……”

“哪来的长角蛇儿?!”那少年听的天灵盖都快炸了,恨不得一掌在这蠢货脸上。

“出什么事了?可是遇到了毒蛇?”楚子苓见两人出来,开口问道。

那个年长些的少年脸上顿时一红,吭吭哧哧道:“无事,就是阿弟碰了生漆,出疹子了。”

听他这么说,楚子苓才发现,那被兄长扯着少年脸上、臂上都起了红色疹子,应该是生漆过敏,生了漆疮。

她不由自主道:“取些蜂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