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厉看了看手表:“……上来小坐一会儿,我很快就好。”
梁厉现在住的房子是m大的老宿舍,小一室一厅,采光不太好,房子也旧,胜在价格便宜家具齐全过条马路就是学校,实在不能要求更多。他领着詹之行直奔三楼,一边开门一边说“我最近太忙没空收拾屋子里太乱实在是不好意思你就多多包涵吧哦不用换鞋这儿也没多余的拖鞋”,又顺手摸开了灯。
他倒是真没谦虚,不大的客厅里乱得很是可观,詹之行在门边立了一会儿才跨进去,左右一瞄,靠窗的餐桌上白花花堆的全是参考书和论文,几个一次性饭盒胡乱搁在小茶几上,看起来没怎么动过,但已经一点热气都没有了。
当初从詹之行家里搬出来的时候自然都说过“有空来坐”之类的客套话,但自从他搬家,两个人不要说去过彼此的住处,连在学校见到也只是匆匆寒暄几句,就这么有点莫名的疏远起来。
梁厉把沙发上收了两三天都还没叠的衣服扒拉开,腾出个空位后抬头对詹之行笑笑说:“你随便坐,别客气,我很快就好。”说完就又从那一堆衣服里拎出件着实不怎么平整的衬衣,直奔卧室去了。
詹之行并没坐,站在原地等他,梁厉没关死门,声音顺着门缝传到客厅里:“老包来是出差?”
“电话里没细说,总归是公干。见到了不就知道了。”
“我算算啊,我和他可能有三年还不晓得四年没再见过了。听说混得越来越好了。”
“你才三四年,从毕业起我就再没见过他。”詹之行接话。
“这个不好比,你人不在国内……”
随着一声门响,梁厉急冲冲地从卧室里出来,衬衣的扣子一粒也没系,脖子上挂了条领带,露出一大片皎白的胸口。他在那衣服堆里又是好一阵翻找,抓起一件浅灰色的,感觉到投来的视线,这才又抬起头来,颈子的线条绷得有些发紧,说:“扣子不晓得怎么洗掉了……妈的,这屋子冻死我了,你再等一下。”
詹之行耐心很好地微微颔首:“不急,你慢慢来。”
两人口中的“老包”大名包同,是梁厉在p大物理系的同学,和詹之行与梁厉都是室友——詹之行在数学系,当时理论数学这个专业一共二十五个男生,寝室又是八人一间,他就被分到隔壁物理系的宿舍去了。
包同是宿舍里年纪最长的,比梁厉大两岁,比詹之行那更是差不多大出四岁来,也是他们宿舍的寝室长。他家里和煤打了几代的交道,到了他这一代出了一个大学生,还是p大,简直是恨不得要供在香火龛上。大学毕业之后本来就来自天南海北的八个人自然各奔西东,詹之行跑得最远,过了太平洋,梁厉背离本行做了软件工程师,不过抛弃所学的倒也远不止他一个:毕业后包同也回了老家,继承家业做起煤生意来。
梁厉和包同大学时关系不错,毕业之后也常常有走动,包同结婚还是梁厉给做的伴郎。记得上一次见面的时候包同已经不满足于做煤矿,趁着当年的一项什么能源改革的政策,开了个别的公司,服务业咨询业都沾,这几年规模眼看着越来越大。
在五星级酒店的餐厅包厢里再见的时候梁厉一下子没认出包同来,怔怔片刻,直到包同伸手死命捶了一下他的肩膀,大笑说:“好哇你这个臭小子,这一年半载的没听到你的消息,原来是躲到小詹这里来了!”
他们虽然电话联系不断,到底这么久没见了,特别是梁厉以前的公司倒闭之后,好几次包同要梁厉过去帮他,梁厉都不吭声,几个回合下来两个人心里都有点不痛快,好一阵子连电话的联系都断了。现在梁厉看着眼前人那沉甸甸的肚子和亮闪闪的额头,嘴边终于绽开一个笑容:“老包你这几年真是大变样嘛,兄弟都要认不出你来了!”
包同不以为意地笑着拍拍自己的肚子,朝着梁厉伸出手,又和詹之行握过手也寒暄过了,才一挥手:“人都来齐了,那就入席吧!”
第18章
席上詹之行和梁厉听出包同这次来m市是来考察项目,给到底要不要在这里的高新技术园建个光电设备的厂子最终拍板,这也解释了同桌的秘书副手陪同一系列工作人员从何而来。詹之行和梁厉在桌上换过好几次目光,但根本找不到什么开口的机会:不是包同说得口若悬河滔滔不绝,就是不断地有人过来敬酒劝酒,一桌饭六点半吃起,一直吃到九点半,一桌子菜没怎么动静,酒瓶已经七七八八开了不少了。
今天是礼拜天,两个人第二天都有事,不肯多喝;包同见他们举杯多喝得少,有点不太高兴地说:“你们两个是怎么回事,老同学见面,这点面子都不给吗?还是觉得劝酒的人情面不够?那我来敬总好了吧。梁厉你他妈的别装蒜,最能喝的搞不好就是你。”
说完就站起来,二两一个的玻璃杯三个并排,一整瓶五粮液转眼就空了大半。包同满意地看了看满到溢出来的杯子,又说:“等一下叫司机送你们回去。”
梁厉看着杯子,之前那吐得翻江倒海的沉痛经历一下子回来,真是怕得寒毛都站起来。他在桌子下面轻轻踢了踢詹之行,趁包同叫服务生拿热毛巾和矿泉水的瞬间低声说:“喝不得。”
詹之行也在看杯子,听见梁厉的声音后同样轻声说:“我来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