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方宁,我们长话短说。”
顾希平轻轻一抬手,屏退了身后那些并不存在的随从。其实哪怕是这个简单的动作也有讲究,连海紧紧盯着他的手势,之前梁导一直嫌弃他这个挥手的动作匪气有余而贵气不足,当时他根本没放在心上,但此刻看到了顾希平做这个动作他才明白什么叫不怒而威的气度。
那种优雅是从骨子里透出来的,多半分或者少半分都不行,他这样一做,薛大少的气派就有了。
“粮仓之事想必你已听说,我今日来此的目的无需赘言。如今谢帅入京述职,远水救不了近火,眼下唯有你我二人携手方能化解这次的危机。不过我这次来也并非求你出山,只是支会你一声,若你良心尚在,愿与我齐心协力助少帅脱困自是最好,若是不愿,我也定不强求,只不过我出于好意还是要提醒你一句,这辽城始终是少帅的辽城,你之前选错了立场,现在我给你个机会重新选择,你要自己考虑清楚。”
薛寅成这场戏本是上门相求苏方宁出手帮忙,但经他之口一说,倒成了苏方宁应该反过来求他。连海望着顾希平那张扬自负的眉宇,看似不可一世,但是仔细一看又发现不可一世之下压抑着一层焦灼和不安。
那是自然的,谢孟伟命悬一线,而薛寅成知道能救他的只有与日本领事馆素来交好的苏方宁。他看不起这个小子,但是此刻又不得不放下身段求他。但是他又不甘心低声下气,只能故作强势逼他低头。
这些感受是剧本里没有的,但是此刻连海从顾希平的表演中能够鲜明地感觉到人物复杂的内心。
什么叫走心,这才叫走心。
他演了那么多天的薛寅成,竟然还不如一个刚拿到剧本匆匆看了两眼的人理解得深刻。
这时按照剧本上的台词应该是苏方宁接着薛寅成的话往下说,但外面已经传来了剧务的声音。
连海就像是从一场梦里乍然惊醒,蓦然发现背后爬着一层冷汗。
而此刻顾希平已经从桌上拿起了眼镜重新戴在了鼻梁上。他像是一瞬间又变成了那个端方如玉的苏方宁。
他撩开长袍,不急不缓地走到连海身旁,轻轻拍了他一下。
“走吧,要开工了。”
连海猛地一战栗,一时之间慌张无措,脑中空白一片,好像接下来的台词他一句都想不起来了。
总之那一天薛寅成的状态相当之差,频频卡壳,顾希平的表演就像是给他下了一个魔咒,一直在他眼前萦绕不去,到了最后他甚至已经不由自主地模仿起顾希平表演时的感觉,只可惜画虎不成反类犬,又是遭到导演的一顿唾弃。
梁导说过,从表演的角度来看,连海最多只能得六十分,而钟意可以打九十分,要让六十分的连海去饰演难度九十分的苏方宁是自寻死路,而九十分的钟意说不定能把苏方宁的魅力发挥到无限。
他们之间有着一道不可逾越之壁。
纪言风从小到大不知道参加过多少这样无聊而形式化的所谓名流的宴会。小的时候他还会跟在爷爷身后毕恭毕敬地向那些不认识的男男女女一个个叔叔阿姨地喊过去,但现在他已经学会了怎么在这样的晚宴上把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最好中途消失都不会被人发现。
这套战略他践行了无数次,几乎从无失手,但今天却全无施展的余地。因为这场肖老爷子的寿宴,真正的主角却是他和那位回国不久备受瞩目的肖氏继承人肖艺。
纪老爷子虽然没有明确反对纪言风混娱乐圈,但是老人家也始终觉得就算他现在万人拥戴大红大紫,依旧只是上不得台面的戏子,所以最后他始终还是要回来接手家族企业,做他真正应该做的事。而和肖氏的联姻就是为他在盛世树立名望的第一步,所以今天这场晚宴,纪老爷子一步不离地亲自看着纪言风,饶是他有通天的本事想要无声无息地溜走也是不可能了。
“我说大表哥,你就认命吧,老爷子恨不得直接把你丢到肖小姐的床上去,最好是你们今天定亲,明天成婚,后天给他抱个大胖孙子。”
“你少说风凉话,把手机给我。”
纪言风趁着去洗手间的空闲纪容一起拐了过来。他和顾希平只是分开了不到十二小时,但是就觉得好像过了几辈子那么久,偏偏老爷子还没收了他的手机,也不知道片场那边情况怎么样,那个连海有没有再作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