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能当上皇上潜邸时的大伴,又一步步爬山采办局总管大太监的位置,自然不是个没有心计手段的简单人物,在宫中在内衙行走,他从来不是最大的也从来不是最小的,能屈能伸是最紧要的一项技能。
小太监们闻言立即领会了余公公的话外之意,和出手时一般整齐迅速的收了手,堂子里的妈妈和庆叔暗暗松了口气,双双看向曲清蝉,目露无奈和哀求的点了点头。
余公公已经退了一步,他们也不能再硬顶着,且先答应下来,回头再报给陆念稚想办法把曲清蝉捞出来。
曲清蝉心知眼下这境况只能如此,拦住杜振熙笑着摇摇头,又拉住千柳不让她再行“冒犯”之举,抻了抻微乱的衣袖道,“既然余公公如此’盛情’,我就跟堂子里的姐妹们做个伴,随余公公走一趟。”
余公公满意而笑,挥了挥衣袖道,“曲大家,请吧?”
“请去哪里?余公公想请小蝉出场子,怕是打错了主意!”众人身后传来余文来的声音,他人未至声先到,两步并做一步穿过一众人,停在台阶下,侧站曲清蝉身边,偏头看着余公公只是笑,“好叫余公公知道,小蝉是我青梅竹马的故人,不过是受我之托由杜府四爷暂时安置在无名居,可不是谁想请就能请的!”
这话说得亦不简单,巨大的信息量滚过耳际,余公公已然捋顺了曲清蝉和余文来的关系,却不闻不问半点没有接话的意思,全然一副毫无知觉的样子,只施施然冲余文来抱了抱手道,“余大将军脚程快得很,我先时听闻余大将军撇下车队先行一步,还当余大将军热忱于公事才有此举,原来却是先进广羊府来寻’故人’耍乐的。”
有那自以为伶俐的小太监跟着尖声一笑,听出余公公的轻慢之意,立时接口道,“余大将军和我们余内相也算是一个地方出来的,怎么能帮着外人不帮着我们余内相?说不定往上数三代,余大将军和我们余内相还是一家人呢!”
小太监们笑得热闹,千柳却是一瞬黑脸,连带着堂子里的妈妈和庆叔等人都目露不屑:谁要和个太监论祖宗!
余文来表示他也不想和个太监论祖宗,嗤笑一声直呼其名道,“余方德!我家人、族人虽都死了散了,但我还担着余家的香火,和我论同宗同姓?早几十年还有可能,现在……你也配?”
早几十年,余公公还不是余公公,彼时尚且没净身入宫呢!
这话说得更轻慢且满含鄙夷,小太监们同仇敌慨的叫嚣起来,余方德亦是脸色黑如锅底,他和余文来职司不同更无交集,怕倒是不怕余文来,又最恨人拿他的太监身份说事,当下吊销眼一眯,眼中闪烁着寒光,老手再次高高扬起。
小太监们只等他一声令下,却见余方德的下落的袖子在空中滑出半道虚影,就叫人从后头伸手一挡,手没能挥下去,正被人改挡为扶,牢牢擎住手臂虚扶着,耳听一道清朗声音道,“余内相,好久不见。”
四周问好声零落而低的响起,余方德转头看向来人,挤出笑道,“陆四爷!”
“不敢当余内相一声爷。”落后一步的陆念稚微微一笑,手势一变就将余方德半举的手安放至身侧,扬手行礼道,“不知余内相已然入城,有失远迎,还请勿怪。”
他比余文来先一步接到庆元堂送去的消息,余文来关心则乱,接着信儿就打马直冲着庆元堂来,他则落后一步才珊珊来迟。
无名居这边的动静闹得这样大,刚才他往这里来时,已经问清楚了之前发生的争执。
即担心杜振熙吃亏,又恼怒余方德的嚣张。
面上只不表露出一星半点,依旧笑颜清俊的客气道,“余内相的来意我已经问清楚了,我奉了定南王的命,本就有意让庆元堂挑选一批花娘送去奉圣阁,好供谨郡王入住后,设宴款待时好献歌献舞,倒是和余内相的考量不谋而合。”
说着仔细打量一番挑选好的花娘,颔首肯定道,“余内相好眼光,想来您出手点的花娘,定能让谨郡王满意。至于曲大家,实在不同于寻常花娘,还请余内相看在我的面子上稍作通融。”
所谓拿人手短,杜府作为瓷窑皇商,四时八节送上的孝敬不可谓不尽兴不丰厚。
余方德可以假作不察定南王府和在场众人的关系,却不好真的当众拂陆念稚的面子。
杜府给他的孝敬,从来都是陆念稚亲自打点,仔细奉上名帖送上的,和杜振熙在他眼中的观感,又是另一回事。
且以他早年和陆念稚打过的几次交道来看,陆念稚此时虽笑语晏晏,那对着他的笑,却藏着难以言喻的冷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