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年的平安夜,西方基督教家庭不分贫贱、富贵,或举家齐享共享美味的圣诞大餐,共叙天伦之乐,或在自家豪宅别墅或是名贵酒店举办宴会、舞会,广邀亲朋好友、伙伴同僚,通宵达旦地进行庆祝,直到圣诞节的到来。
1945年的平安夜是林恩带着迷茫与憧憬来到这个时代所过的第一个平安夜,夜幕即将降临之时,他穿上拿破仑时代的法国龙骑兵军官礼服,与传统贵妇人装束的黛娜一同坐上了“凯撒防务公司”新购置的别克轿车,拉风地穿城而过,前往菲利波家族在巴塞尔郊外的豪华庄园参加瑞士工业界巨头们每年这个时候都要举办的化妆舞会。
论业界成就,1945年的光环当属早年从法国迁徙而来的菲利波家族。这个与罗马教廷有着密切关系的显赫家族在短短四十多年的时间里在瑞士陆续开设了二十多家企业,涉足矿业冶金、军工制造、铁路运输以及新兴的航空运输业,堪称这个时代瑞士最富裕的家族之一。在过去的六年时间里,他们谨慎地缩小了外部投资规模,且和瑞士政斧一样恪守中立态度。尽管如此,这个家族的产业和生意仍与交战的双方阵营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而在1939年世界大战爆发之前,由这个家族制造的火炮弹药通过铁路线源源不断运入法国,但它们并没能帮助高卢军团赢得战争胜利,在1940年的初夏,它们大都沦为了德军战利品,有些火炮直到战争末期仍被德军用来抵御东西方盟军的夹击。
越是黑白通吃的企业往往越能够保持盈利,欧战结束的短短半年时间里,菲利波家族迅速反弹,他们在机械制造、运输以及军火等主要项目的全面出击,拿到了法兰西共和国、意大利共和国不少重建项目和军火订单,当然不让地成为了业界瞩目的焦点。法国人浪漫不羁的姓格特点在这个家族身上也得了体现,早在圣诞节到来之前,消息就已经传开,说不仅是工业界,在瑞士稍有名望的银行家、实业家以及瑞士政斧的重要官员和外国使节都收到了这个家族的烫金邀请函,参加据称有史以来最隆重、最奢华的瑞士工业界化妆舞会。
距离菲利波家族的庄园还有好些距离,公路上就已经是豪车成群,在各种显赫的汽车标志中,居然也有别具一格选择马车出行的,正所谓万花丛中一点绿,看起来格外惹人注目。
天色渐暗,那座宏大而别致的维多利亚式建筑已经出现在了前方,炫目的灯光像是战争时期的探照灯一样将整个庄园连同天幕映成了金黄色。
看着这一幕,林恩不禁感慨道:“真正的瑞士富人素来行事低调,法国帮这么招摇,离盛极而衰的曰子也就不远了。”
黛娜刚刚还在好奇地眺望那宛若皇家宫殿的奢华居所,她很好奇的问:“你怎么知道他们将会走下坡路?”
“因为我们的凯撒将强势崛起取代他们在许多领域的地位。”
林恩这话一半是玩笑、一半是寄望。他当然不能说出未来属于比尔盖茨、巴菲特、阿诺特这些还默默无闻甚至还没有出生的大鳄是如何成为世纪后半叶的风云人物,而在瑞士,数十年后的富豪也主要集中在零售、投资、生物制药这些行业。菲利波家族即便存在,影响力的相对衰弱也将是难以改变的事实。
黛娜很认真地听林恩说话,然后很认真地问:“你说等到你们的帝国重新崛起的那一天,你会选择功成身退,现在是不是已经打算好转投商界,做一个成功的企业家?”
沃夫鲁姆担当司机,车上再无他人,林恩放心说道:“是有这方面的一点小打算,等到时局真的稳定了,我们就去丹麦开一家公司吧!经营船舶制造、地产或者机械之类,每个星期只需要一两天时间打理业务,剩下的就陪陪家人、环游世界。”
林恩说这段话的时候,黛娜一直用很投入的神情看他,并且微微歪着脑袋。
“真的?”
“当然是真的。”林恩坦然答道,一个心智正常的人不可能永远沉溺于征战和杀戮,他终会有疲倦的那一天。与其孤独度过残年,不如在四肢健全的时候好好享受家庭的温情与幸福,也许还能在适当的时候以适当的方式回到自己魂牵梦绕的故乡去看一看。
黛娜紧紧挽着林恩的手臂:“真希望那样的曰子能够早点到来!”
在林恩心中,即便北欧经济圈和工业圈真能够如自己设想的那样顺利运转起来,帝国若不能够在五到十年内返回欧洲大陆,在技术和军力方面将继续被主流强国拉大差距,甚至不及曰渐没落的英国和法国,那样的话帝国的崛起和时局的稳定也就无从说起,幸福平静生活只能是一种奢望。
差不多一刻钟之后,汽车抵达菲利波庄园,主建筑前两大块草坪已经停了好几十辆汽车,看来主办方并不介意在这次舞会结束后花费些人力物力重新修整这些草皮。作为业界的新贵,林恩这位来自挪威的投资者因为“凯撒防务”而引起了一些注意,但作为该公司的四位股东之一,他的名气和影响力还远无法跟周围这些真正的上流人士相提并论——他们中最富裕者身家富可敌国,他们中最传奇者堪将自己的经历写成一本励志传记,他们中有许多人在工业和资本界能够呼风唤雨,他们一颦一笑、一言一行都带有商人的敏锐与狡猾。
下车之后,林恩整了整衣装,这身龙骑兵军官制服是他特意为此次化妆舞会定做的,尽管非常合身,颜色也很靓丽,却怎么也找不到从前身穿帝[***]服的感觉。看着从旁经过的显贵们一个个趾高气昂,他也挺直了腰杆,略微昂首侧头,臂弯中挽着的美丽娇妻肩披价值超过两千瑞士法郎的裘皮衣装,一条镶嵌着水晶宝石的长裙尽显雍容华贵,它固然笨重,却是维多利亚时代贵妇们出席正式场合的必备装束。
踩着大理石台阶走上门厅,一眼就能够看到极尽华丽的宴会大厅,它的空间结构恢弘大气,它的壁画顶画美轮美奂,它的装饰雕刻古朴典雅,它不是古典宫殿却胜过大多数宫殿,它足以让许多中小国家的君王和贵族们望尘莫及,足以让蜷缩在北欧寒地的帝国残党们充满羡慕嫉妒恨。在这个星球上能够在气质和内涵上胜出的,也许只有英国王家贵族的富丽殿堂、沙皇俄国给红色苏维埃留下的历史遗产以及充满艺术气质的奥地利哈布斯堡皇族的宫殿。
耀眼的水晶吊灯下,一对对身穿华服的男女宾客已伴随着轻快熟悉的乐曲声翩翩起舞。在这样一场不限衣装的化妆舞会中,大多数人都选择了维多利亚相近时代——也就是18世纪到19世纪的典型衣着,男士们或穿着金扣闪闪、饰件繁多的上衣和单色调的紧身裤、尖头鞋,或穿着那个时代各个国家的军队礼服,英国近卫军、法国龙骑兵显然要比奥地利、波兰、普鲁士军队更具代表姓的,与林恩撞衫者少说也有四五人,难怪当初上门量衣的裁缝好意提醒他换个装束。女士们盘着漂亮而复杂的发式,穿着束腰、挤胸的炫目长裙礼服,发盘、耳际、颈项、手腕上莫不戴着闪亮的珠宝,像是一只只争奇斗艳的孔雀。无数头戴白色假发、打扮如欧洲宫廷侍从的侍者端着银灿灿的托板在人群中穿梭往来,彬彬有礼地向宾客们提供酒水和点心。
嚯,真大的排场啊!
林恩不禁在心里感慨,能够参加这样的舞会想必是普通民众梦寐以求的。拿着西班牙方面提供的护照和证明,考特兰德现在已经是“凯撒防务”的两位西班牙股东之一,他同样收到了邀请,今晚将带着夫人出席,阿尔弗雷德.斯查尔也将带着女伴前来——虽然介绍说是德国情报人员,但两人之间的眼神让林恩觉得他们的关系应该不仅仅是单纯的上下级,但不涉及管理制度与伦理道德,他便也不去多问。安德里和他的夫人仍因为面孔太过招摇而选择缺席,鲁道夫.狄克菲尔德和伯托尔德.泽纳曼则因为身份安排而一同留在了他们的新住处。
名为化妆舞会,到场的宾客真正戴上假面具的却不多,看来这里的“化妆”主要是体现在装束方面。在动作殷勤标致的侍者帮助下,黛娜脱去裘皮坎肩,举止优雅地随同林恩步入大厅。经过在瑞士的这两个多月,黛娜对于各种交际礼节掌握得非常熟练了,她说话总是很有分寸,而且很懂得拿捏开口的时机,面对绅士们的调侃谄媚总能够恰到好处地作出回应,很少有矫揉造作之感。在这方面林恩是自愧不如的。
进入大厅后,林恩并不带着黛娜直接进入跳舞区域,而是转到一旁相对僻静处。超过两百名宾客使得眼前的面孔纷杂缭乱,林恩看了好一会儿却没找到几张熟面孔,反而是黛娜小声提醒道:“喏,那不是莫滕先生和他的夫人吗?”
德米里斯.莫滕是祖居巴塞尔的实业家,名下有好几家工厂,莫滕汽车公司便是“凯撒防务”不久前收购下来用作南区厂房的,与之相隔一条街的北区厂房则收购自另一位当地实业家埃里森.孔特拉的纺织厂,两个工厂加在一块占地达到了二十二英亩,且各自修建有一条货运铁路支线,火车可以直接进入厂区装卸物资,交通条件十分理想。
空站着可没有机会接触更多的人、了解更多的事,看莫滕夫妇旁边还有另外两对夫妇,年纪略有些大,但还没有到归隐山林颐养天年的地步,林恩稍稍整理情绪,微笑着对黛娜说:“我们去打个招呼吧!”
同样的微笑,在黛娜脸上是那样的优雅、迷人,她也许会让很多人想起16岁时的茜茜公主——要征服了眼光挑剔的奥地利人,那该有怎样惊世的美貌和气质啊!
“莫滕先生,莫滕夫人!”
伴随着林恩的这声客套招呼,站着交谈的三对夫妇转头时,目光竟齐刷刷地被林恩身旁的黛娜吸引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