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果然是个压力很大的可怜孩子,林恩心里有着强烈的感慨。在他原本的那个时代,许多孩子,包括他自己在内,从小也生活在类似的压力之下。学校里比成绩,毕业后比工作,将来还要比事业、比老婆什么的,人这一辈子还真是难得轻松。
“没事的,西格弗雷德!”林恩唤他的名字,“谁说一个成功的商业家就必须对数字敏感的?说实话,我觉得那只是小商人计较的东西,真正的大企业家靠的是直觉和判断,觅到有利可图的机会就要果断出手,若等你千方百计算清楚预计的利润,时机可能早就溜走了!”
连续两杯酒猛然下肚,冯.匹菲尔有些飘然,眼神里也带了浅浅的醉意。
“克纳茨基先生,您的年纪也不比我大几岁,可我一看到您就自行惭愧。您想必是个成功的生意人,又娶了这么一位绝世佳人……您风度翩翩、气质出众,正是我梦寐以求的模样啊!”
林恩小口啜酒:“可你看到的只是表面上的光鲜,背后的呢?你可知道我遇到过多少困难和挫折,又是如何百折不挠地克服?在我看来,成功没有秘诀,必须领回运用‘坚持’这个词!”
冯.匹菲尔给自己倒了第三杯酒,举着杯子笑着说:“啊,坚持……我父亲也常提起‘坚持’,他总说那四年的战争是多么的不容易,每个人都在咬牙坚持,更能够坚持的那一方笑到了最好,如果我们能够多坚持几个月,结果就截然不同了!我们仍将有头有脸地在故土生活,而不必辗转来到瑞士,跟一群老辣世故的银行家、企业家混在一起,每天跟钟表匠、糖果匠打招呼。”
这样的牢搔放在家里还好,可在这上流人士活动之所,周围即便没有潜伏英美特工间谍,被心怀叵测者听去了也不是好事。林恩好意提醒,但冯.匹菲尔已是酒精上头,眯着眼嚷道:“有什么好怕的,他们都叫我‘德国佬’,叫我‘匹菲尔家的暴徒’,他们嫉妒我长得比他们年轻帅气,他们嫉妒我连赢7场赛马的潇洒,他们纯粹是嫉妒!”
都是年轻人,眼前这位德国旧贵族后代与军人世家出身的劳伦茨.巴赫一比较,不论城府、机敏还是稳重程度,都像是个纯粹未成年的孩子。林恩有些担心地往周围看去,就怕这家伙口无遮拦给自己惹些麻烦来,好在周围的男士女士们显然习惯了他这般模样,要么掩嘴窃笑,要么干脆视若无睹。
不顾林恩的劝阻,冯.匹菲尔这第四、第五杯接连下肚,而且每一杯倒的酒量还不少,眼看这威士忌的酒瓶都快见底了,他满脸烧红,嘴里已经开始语无伦次了,摇摇晃晃地想要起来,结果手一滑,哐当一下摔倒桌子下面去了。
周围顿时一阵哄笑,茶座内的侍者快步走来,不惊不忙地轻拍冯.匹菲尔的脸,唤着他的名字,见他确实没有反应,便将他搀扶起来坐在椅子上。
“冯.匹菲尔先生又醉了!”其中一名侍者无可奈何地摇摇头,在这样高档场合,上午就把自己喝挂的人想来是独此一位。
另一名侍者礼貌地问林恩:“先生,您和冯.匹菲尔先生相熟吗?他有没有委托您送他回去?”
相识还不到两个小时,自是不算相熟,而且林恩本打算在这马场至少呆上一天的,他看了看这已然彻底醉倒的家伙,摇头并向侍者询问:“能否代为通知他的家人接他回去?”
见侍者们有些犹豫,林恩又从口袋里掏出两张10瑞士法郎的钞票作为小费给他们,侍者这时才说:“冯.匹菲尔先生特意叮嘱过,他若是喝醉了,千万不能通知他的家人来接,只需要给他安排个休息的地方,等他自然醒来就好。”
原来是怕老爹知道,心情倒是可以理解,林恩想了想:“你们先找个地方让他睡着吧!如果下午我们走的时候他还没有醒来,我们就想办法把他送回去吧!你们有他家的地址?”
“有的!”一名侍者连忙掏出纸笔将地址写给林恩,看来是巴不得将这麻烦家伙脱手出去。
林恩收下地址,顺口问道:“冯.匹菲尔先生经常这样喝醉吗?”
“一个星期总有那么两三次吧!”侍者答道。
年纪轻轻就借酒消愁,林恩真是觉得不值,他一言不发地看着侍者们合力把冯.匹菲尔扛到茶座后面去,看着周围那些光鲜亮丽的绅士夫人们将这当成嘲笑的谈资,觉得真正对这青年造成压力的也许并不是他的父亲,而是这样一种生活、交际的环境,是这种环境中的势利造成了他功利心态的膨胀,以至于迷失了人生的方向。
不多会儿,黛娜和帕特男爵骑马而来,听林恩解释说冯.匹菲尔已经喝醉被抬到后面休息去了,黛娜的惋惜是恰到好处的,帕特男爵的表情虽然是一贯的轻蔑不屑,话语中却少了几分刻薄。随后林恩向他打听了和匹菲尔家族有关的事情,得知老冯.匹菲尔是第二帝国时期的贵族男爵,曾在德皇的近卫军骑兵部队服役,战争期间数度负伤,因此获得过蓝色马科斯勋章的崇高奖励,随着战争失败和德皇退位,他和当时的许多贵族军官一样选择了黯然离开,辗转来到瑞士并在这里娶了一位富庶之家的女儿。多年以来,他的生意一直不温不火、不好不坏,帝国在瑞士的情报网曾试图拉拢他利为己用,却被他狠狠拒绝了。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