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印象中白衣绰绰的少年现下如此狼狈,冯满心中不忍,闭上眼眸命人将晋元帝送入房内。
半晌,一身黑袍的虞应战迈入房内,闻到空中淡淡的血气,虞应战垂眸:“你竟然将害死的我娘的事说与他了。”
因他的话坐在上座的冯满闻言一怔,随即一笑:“我也算看着你长大,见你一日比一日聪慧,总心中难安,我素来喜爱未雨绸缪,你却总比我想象的顽强,可你知道人总是有命门的。”
素手在空中轻拍,几个黑衣护卫将绑了多日的绫安推出,看着面前仍旧垂眸不语不露山水的男子,冯满开口:“你以为你遮掩的很好我便不知了?你要知道这蛊毒出自我族,我了解的总比你多些。你若出门承认弑君,我便将她交还给你,你若不愿……”
“你怎么会以为你比我更了解这蛊毒?”缓缓抬头,虞应战看向那布满笑意的女子,声音沉冷:“我因为这蛊毒疼痛十几年,几经生死,你当真觉得你会比我更了解这蛊毒?”
话音刚落,虞应战抬手,一个扣子射出,钳制绫安的黑衣人急急闪躲,因着黑衣人的闪躲,扣子除了将那绳结打散开,并未伤及绫安。
黑眸重新看向笑意僵住的冯满:“我的妻子有孕了,现下在府中睡的极好。”
因着他出手攻击绫安,冯满震惊的从椅子上站起,还待开口,堂门大开,堂内顷刻有士兵涌入,萧濯大步迈入,蹙眉开口:“莫要与他多言,该动手了。”
闻言抬眸,虞应战看向萧濯:“侯爷既然一走了之又何必再回京中。”
身体一僵,萧濯心中蓦地不安,忽然想到跑马赛上他与他说的话,眼眸一眯:“你早知我炸死?”
虞应战不再开口,萧濯提剑涌上,一众士兵加入混战之时,身着黑甲的京禁军及西北军已经突破宫门攻入,往日娴静淡雅的凤栖宫一时充斥血腥。
兵刃交错,人们杀红了眼,浑身战栗的绫安撑着几日未进食的身体勉强起身,不敢看那鲜血四溅的场景,挨着墙边跌跌撞撞的向宫外跑去。
*
天刚蒙蒙亮时,习武归来的萧夺由着大夫为自己重新上药,然而听到下属的回禀,支腿依靠在床榻上的人,侧目看向前来回禀的属下:“你说宫中现下大乱了?”
黑衣杀手应是,萧夺勾唇一笑,穿好外袍,看向将军府的方向,那现下是黄雀在后的最好时机。
萧夺几乎没有耽搁,然而当潜入将军府时还是扑了空。
李言蹊因着未能第一日为那个待她还算好的虞老太太上一炷香心中难安,这一晚睡得并不好,所以天还未完全亮便吩咐徐嬷嬷做了准备离了府。
“听闻那位世子夫人有孕了,孩子好似不是表少爷的,虞国公知道这事才气中风了。”
听闻昨日虞国公府发生的事,李言蹊惊的不住的抚着心口,想到那血腥之事,喉间那恶心之感再一次涌上,含着梅子压制了许久才缓过稍许。
正如自家夫君所言,许是昨日来的人太多,今日前来上香的人不多。
端端正正的上了一炷香,李言蹊看了眼站在庭院外与人说话的虞应朗,轻轻一叹,想到那日在老夫人院子见到他时,他避眸离开的模样,想他不愿见自己,李言蹊并不多言与鸿雁等人从偏门离开。
许是出来的太早,离开虞国公府时,天还有些阴暗,但街市上已经有了来来往往的的人,街市两侧的铺子也都升起了炊烟。
怀上这个小的,上一次有孕未能经历的这一次都经历个遍,李言蹊因着孕吐胃口一直不大好,闻见包子出屉的香气却嘴馋起来。
挑帘看向车外,见现下街上人不多,李言蹊便想要下车与鸿雁买些包子,走上一走。
从未逛过晨时的街市,与鸿雁相伴沿着街铺走时,李言蹊总因着看到造型奇特的点心而面露惊喜。
晨时最后一道铜锣响起,街市上的人也逐渐多了起来。
蜷缩在巷子里躲着的绫安听到那一声铜锣吓得陡然睁开眼睛,几日的惊恐让她立刻清醒,四下看了看,见不是那黑漆漆的囚牢,绫安松了口气,但旋即想到萧夺临走前说要将自己剥皮抽筋的话眼眸充斥泪水,惊恐的抱住自己。
低泣不知过了多久,闻着那一道道香气,几日未进食的绫安艰难的起身,摸了摸身上的几个簪饰向巷子外走去。
一路闪躲,循着味道寻到那香气,吸了吸鼻子,绫安将包子胡乱塞入口中时突然看到不远处与侍女说笑的人。
是李言蹊。
吞咽包子变得艰难,绫安怔怔的看着那两人。
她依旧如第一次见时一般,一身妖冶的红纱束腰裙,容貌却比上次一见更为粉润。
见那人笑的开心,绫安咬牙,宫中乱成那般,她经历了多少波折才能活命逃出,她成日担惊受怕,在那女人手中害怕被那蛇蝎女人杀死,离开宫中又害怕萧夺找上门来,她凭什么能如世外之人一般享受安宁?
死死的攥紧手中的簪子,绫安眼眸定定的向那两人走去。
盖上笼屉,未拿到银钱的摊主探出半个身子呼喊:“哎哎哎,小姐你还没付钱呢!”
高呼声引得街上众人回头,李言蹊也条件反射回头去看,然而刚刚回头便看到绫安一脸狰狞的攥着簪子向她刺来。
一侧的鸿雁反应迅速,立刻挡在自家小姐身前,紧闭眼眸,疼痛却并未袭来,四下顷刻现身的暗卫立刻一拥而上,几人各司其职的将绫安带走,骚乱须臾便又恢复平静,可几人再抬头时眼眸一凌。
不明白几位大人为何皆面色沉沉,鸿雁好奇回身。
刚刚还被她护在身后的小姐不见了!
第97章
天渐渐明亮, 交战一夜,宫中兵刃碰撞的声音渐渐小去,萧濯麾下的将士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斩杀殆尽。
既然走上这条路,既然答应了她,萧濯便没有打算为自己再留后路, 他知道自己爱上的女子是个固执的, 所以即便落于下风仍旧执剑与围攻而来的将士杀在一起。
众人之后,虞应战冷冷的看着因着围攻而渐渐倒下的萧濯,直至萧濯倒在地上不断呕血才挥退众人上前。
萧濯眼眸怔怔的看向虞应战, 口中溢出的鲜血染湿两鬓的几根白发,忍着疼痛笑着开口:“谢谢。”
他没有遗憾,不能得到她的一世才会让他遗憾,他也没有留恋,能与她一起死,他心甘情愿,唯一放不下的是那个痴傻的孩子, 他对他亏欠太多,他那日本想潜入将军府与他见上一面, 可实在局促,所以看到他笑着与那个胖男童玩的开心便离开了, 他的生命中从来没有爹娘, 既然不能给他未来, 他便再未打算看他。
不知他幼时可也像那胖小子一样胖的粉嫩, 咧嘴一笑, 萧濯又呕一口血,不会的,她说他生下来就体弱痴傻,怎么会胖呢,可她总是骗他,他不能相信她的话……
眼眸迷离,萧濯已经看不清了,神智也逐渐不清晰了,轻轻阖上眼眸,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开口:“你我同为西北将士,也曾有过一样的赤诚热血,我想求你在我死后将她与我葬在一起……”
年少鲜衣怒马,战功赫赫的人再无顾及的露出脆弱,不再是当年那个令西北边外之族闻风丧胆的名扬侯,只是一个求而不得男子。
外面已经没了兵刃的响动,冯满淡笑轻叹,将脸上的面具用药水洗干净,轻轻的坐在晋元帝身侧,眼角溢出泪水:“你从未见过我的真容,现下见了是不是觉得很难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