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生阳露出一个苦笑,他的声音慢慢的,像是反问自己,又像是在困惑,“他指责我,为什么你自从怀孕以后就变得那样羸弱,他说你以前从来都是身强体健的,根本不会有这样的情况。”
宋渺微微扬唇笑,哄他:“哪能呢,毕竟有了身子,他一个男人又懂些什么?”
“这是我们的孩子,你未来可是要好好疼他们的,别乱想了,嗯?”
却为崔嘉学的敏感同样心惊,后来想想,崔嘉学大概也是十分在意她,于是才会有这样的对话出现在这两个男人之间。
霍生阳握紧她的手,惴惴不安,他望着她平静的脸,微泛白的唇,总觉得有什么要超出自己的掌控,可他根本抓不住,也不明白将会是什么。
他看她很快就沉沉入睡,夜深人静之际,他几乎听不见她的呼吸声,霍生阳吓到战栗,急忙凑近,才能隐隐感受到她的吐息。
他一夜未睡,崔嘉学的话在他耳边回旋,他在她将醒以前,决定再请几个大夫为她诊治。
……
霍生阳请来的大夫根本不起作用,前前后后一共数十人,没有一个人能够说出这究竟是什么病症所致。
随着大夫的无可奈何,宋渺的身形容貌在所有人眼中都变得消瘦可怕起来,她肚子尖尖,因为怀了双子,让她本就娇小的身子看上去可怜极了。
霍生阳看着她怀孕到七月大,那时候,她已经很难再正常起身,也很难再露出从前的精神状态。
他连离开一步都不敢,更是将那大夫留下的诊断一字一句地琢磨,试图从中找出疑点来。
而那些大夫口中的答案,大多莫名,却也有真才实学的,暗地里只敢轻悄悄地提点一句,说是有可能是孕期所致。
可孕期的女子哪有像她这样的?
霍生阳最初只以为这是搪塞,后来一日却猛然明晓,知道了那真实意思。
孕期所致——便是那腹中……
是怪物吗?
霍生阳止不住心惊,他匆匆赶到殿中,便瞧见宋渺低眸看书,岁月静好,面上的苍白并没有让她有一点苦楚之色。
男人在不远处静静地看着她,看她随手按了按腹部,难忍极了,蹙了蹙眉。然后转头便吐了一口鲜血。
这一口鲜血后,她依旧在认认真真地看着书,腹部高高鼓起,像是小山丘一样,她还是漂亮,只是很苍白,看不出从前鲜活如花朵般的样子。现在的她像是一朵蔫蔫的,被狂风暴雨倾袭后的憔悴样。
霍生阳忍不住上前,冷着脸,语气柔软地唤了她一声,然后看她抬眼,对上他的,两人的目光轻轻接触。她像是惊觉般,飞快缩回去。
他明白她为什么露出这样的表情。心中一颤,半跪在床边,与她的手指相扣,问她:“我刚进来,怎么就见你皱眉?你方才怎么了?”
不说自己看到了她吐血,他在说出这一句话时,内心有不安与迷惑,他不解于她从来不曾告诉他,她有吐血的症状。
宋渺从他过来时,就知道他看到了那一幕。那一幕也是她故意给他瞧见的。
“宋真真”的大限即将到了。
她摇了摇头,说没什么。
霍生阳咬着牙,再次问了一句,“真的没什么吗?”他对她从来都是温温柔柔的,连声音都不敢大一点,他眷恋而饱含爱意地将唇抵在她的脸颊边,低低声问,她却依旧不告诉他真相。
他的心一点点凉了。与之同时是椎骨一阵凄惨的疼意,紧得他几乎要不稳。
“你今天怎么突然来了?”
宋渺问他,他张了张口,想说他问询了那么多大夫,得出的结论是她那让他心慌意乱的消瘦,是因为她腹中的孩子。
霍生阳再望着那肚子的目光是冷的,凉的。
连最基本的亲情都不见。
但他没有说出口,因为他的视线被她下意识挡在肚皮上的手掌遮盖住,他忍不住抖了抖,骨髓发冷,他下意识就看她的脸,毫无疑问,看到她布满慈母爱意的眼神。
“真真,还记得我之前说的吗,你现在瘦了很多。”
“大夫说,是因为怀了这双孩子的缘故,你才瘦了这么多的。”
霍生阳对她的爱意,早就超过了那腹中孩子,更别说,这双孩子还有可能会是将她与他分离的玩意,他将她的手握住,“我们不要它们了,好吗?”
“你在瞎说什么?”宋渺失笑,她揪了揪他的耳朵,“哪个庸医告诉你的?将他赶出去。”
却是一字都不肯相信。
霍生阳看到她眼中的固执,她笑着看他,面色苍白,又忍不住咳嗽,压了压才没再次吐出血色。他战栗起来,那高高隆起的腹部像是一把尖锐的刀,要将他一刀劈碎。
他压抑着勃然而发的恐惧,温声说:“真真,你信我。”
“……不是我不信你,”宋渺万分怜悯地看到他微微发抖的唇,眼尾微红的模样,她那一副慈母样怎能丢弃,这是让他眼睁睁看她死去最好的利刃,“重阳你告诉我,我现在可是怀了宝宝七个多月的娘亲了,你还乱说这些胡话,是要让我生气吗?”
“好了好了,你是太累了,去休息吧。”
“我不想再听你说这些话了,好吗?”
眼神落在肚皮上,又溢满疼爱。
她倦了,不想再说了,手中的书合上,又闭眼要睡去。
霍生阳攥紧她的手,小声地喊她,不让她睡下去,他一时间迷茫一时间又心慌意乱,等到她重又疲惫地睁眼时,才泪蒙蒙地让她别丢他走。
这是下意识说出口的话。
只是刹那间,他就觉得这里的气氛不对。好似有什么东西将要溜走,可他真的抓不住,一点也不能。
他忍不住,实在忍不住,眼泪一颗颗掉下来,砸在她的手上。宋渺能感觉身上的热度在一点点退散,他的眼泪落在手上时,试图挽留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