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迎松脸色铁青坐在马背上,而顾越流一派云淡风轻抬着下巴与之对视,谁也不看落在地上的信,还是官兵笑吟吟捡起地上的信双手递给顾越流才稍微缓解了僵持的局面,顾越流漫不经心展开信,大致瞄了眼,他三哥的字龙飞凤舞苍劲有力,只是用词太过乏味,文笔不如晋江阁的姑娘,这封信换作他来写,定会感人肺腑多了。
他三哥在赌博上有些造诣,这写信就差远了,还真是硬了那句尺有所短,寸有所长的老话,他将信递给官兵,无所谓的朝角落里休息的顾越天喊道,“走了,再坐下去都快晌午了。”
汗流浃背的三人抖了抖酸痛不已的腿,慢腾腾跑了过来。
刚开始还能在心里骂骂顾越流,眼下累得只想倒地就睡,啥心思都没了,孙迎松见顾越流不把他放在眼里,挥起鞭子,狠狠抽了下马儿,“顾六少,你别欺人太甚。”
“孙大人,我怎么欺负你了?”顾越流还真没见过像孙迎松这样蹬鼻子上脸的,一见面他就行礼问安,给足他面子,还想让他怎样。见顾越天到了跟前,他也懒得和孙迎松多说,“天堂哥,我们继续。”
说完,呼溜溜跑了......
官兵脸上舔着笑安慰孙迎松,“大人,六少年纪小说话直爽,您可别往心里去啊。”以他的眼光,长宁侯府还真是不稀罕孙大小姐,这件事,极有可能是孙惜慧自作多情惹的事。
侯夫人只以貌取人,孙大小姐这辈子是没戏了,倒是他家妹子,官兵觉得有希望,找机会在顾越流跟前露露脸,探探顾越流的口风。
孙迎松不知官兵心里所想,听了这话,脸上愤怒更甚,娶妻当娶贤,这一个个拿长女容貌说事,分明狗眼看人低,他弯腰把信抢过手,也不急着回府,先去长宁侯府问个明白,是不是顾越泽的字,比对一番即可。
另一边,孙府小厮先行回府将大小姐回来的事禀告孙夫人,孙夫人暗暗松了口气,她一直派人留意着城里风向,目前而言,众人更倾向于孙府,孙惜慧就是遭顾越泽给祸害了的。
孙惜菲收到消息,忙过来找孙夫人商量对策,孙夫人见小女儿脸色憔悴,心疼不已,“菲儿,惜慧回来了,剩下的事有你父亲,你回屋歇着吧。”她拍拍孙惜菲的手,决定出门迎接孙迎松。
长女的事不解决,她寝食难安。
孙惜菲拉着她,有些欲言又止,孙惜慧回京,一切都瞒不住了,她小声道,“娘,长姐和顾三少的事是不是有什么误会,长姐整日在府里绣嫁衣,不像见过顾三少的样子。”
“你啊这会儿还护着她呢,不是顾三少还能有谁?我看她这心思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城中小姐,谁不盼着入那侯府,你长姐也不例外。”孙惜慧没见过顾越泽难道还没听过他?论才学,顾越泽是新科状元,论容貌,更是仪表堂堂,俊美非凡,不怪孙惜慧会动心。
孙惜菲动了动唇,事已至此,有些事不说也不行了,她挥退周围丫鬟,拉着孙夫人回屋,清澈的眸子一片黯然,孙夫人心下一软,“怎么了,是不是哪儿不舒服,要不要请大夫看看。”
小女儿不似大女儿没心没肺,出了事,她一直陪在自己身边,人心都是肉做的,孙夫人最疼这个小女儿,便由她拉着进了屋。
“娘,我与您说件事,您别生气啊......”孙惜菲没处理过这种事,得知孙惜慧是看了顾越泽的信才离开的后她就未曾合过眼,也不知怎么和她娘说,想到找个合适的时机开口,不等她想出办法,孙惜慧回来了。
“怎么了?”看她神情严肃,孙夫人皱起了眉头。
“娘,长姐的那封信是顾三少写给我的。”她没有隐瞒什么,将她去侯府找孙惜慧定情信物遭威胁的事原原本本说了,孙夫人先是难以置信,听完女儿所说,顺手抓起桌上的茶杯就扔了出去,“她长宁侯府简直欺人太甚,你才多大点,他怎么能......”
但凡是个正常的就不会对孙惜菲生出这种心思,她活了大半辈子,什么没见过,以前就听说有些人家偷偷养孩子的......一想到她女儿在侯府受了奇耻大辱,她这眼泪怎么都包不住了,抱着孙惜菲,一个劲哭......
孙惜菲也曾委屈过,夜里哭过几回,后来想开了也就那么回事,女人到了年纪都是会嫁人的,与其嫁入婆婆刁钻的府邸不如嫁进侯府,至少夏姜芙心地善良,不会苛待她,“娘,我没事,侯夫人是疼儿媳妇的,不会有人欺负女儿的,您别哭了......”
这时候,外边下人来禀,“夫人,老爷带着大小姐去了侯府,说请您去一趟。”
孙惜菲脸色变了变,该来的还是来了,两家真把话说开,她和顾越泽的事就瞒不住了,孙惜慧到头来知道自己闹了场笑话,府里更是别想太平了,她压着声道,“娘,长姐素来看我们不顺眼,她知道真相,恐怕更对我们恨之入骨,这可怎么办?”
她不是没想过将错就错撮合孙惜慧和顾越泽,但以顾越泽的脾气,恐怕会闹出更大的事来,丢脸的还是她们。
孙夫人也想不到什么法子,恨不得将顾越泽生吞活剥了事,擦了擦眼角的泪花,低头抚平衣衫上的褶皱,“这事我和你爹商量商量,你别怕,就是拼了这条老命我也会护着你的。”
自孙惜慧失踪,孙府上下人心惶惶,眼下人回来了,总算能松口气,能出府找好友,孙惜婉脸色也有所好转,她托好友买了种胭脂,除了美白肤色,还能掩饰脸上的雀斑,孙惜慧回家,她娘就不会继续拘着她了,边整理着长裙上的绣花,边浅笑嫣然进了屋。
看母亲和妹妹抱头痛哭,脸上闪过不悦,“下人说长姐回来了,母亲还哭什么?”
她抬手轻轻压了压脸颊,喜滋滋道,“娘,您看看我今日的妆,是不是比往日好看许多?”擦上这种胭脂,不仅遮瑕,气色也好,她急着和好友分享这份喜悦,“娘,还有事,先走了啊。”
“站住!”孙夫人收拾好脸上的情绪,转过身,反手就给了大女儿一巴掌,事情闹到今日,都是给她害的,要不是她偷孙惜慧的玉镯和人赌,不会有这么多事,她竟还有心情出门,越想越气,上前两步,将摇摇欲坠的孙惜婉拽到孙惜菲面前,“你看看你妹妹,她叫你害成什么样子了,还整日惦记出府,以后都给我在屋里关着。”
孙惜婉被一耳光扇得有些发懵,低头望着泪光闪烁的妹妹,不明所以。
孙夫人没给她说话的机会,叫丫鬟进门,“扶二小姐回房,以后没我的命令不准放她出来。”
直到被拖到门外,孙惜婉才如梦初醒,大声嚷嚷道,“娘,你干什么拘着我。”手脚并用的挣扎,怒骂,“贱婢,放开,信不信我打死你。”
见大女儿不知悔改,孙夫人又偷偷抹了抹泪,不再像往常袒护,而是冷着脸道,“带下去。”
她也没过多心思安慰孙惜菲,派人备马车,行色匆匆去了侯府。
而这会儿,侯府已经闹起来了,顾泊远他们不在,孙迎松也顾不得身份不身份,指着夏姜芙一通骂,骂她不管教孩子,任由顾越泽乱来,又骂顾泊远,骂他色迷心窍娶了个败坏家门的女人,孙迎松是文人,文人骂人不带脏,但引经据典,咬文嚼字,能骂得人抬不起头来,偏偏夏姜芙没读过多少书,不懂许多涵义,故而孙迎松的唾沫横飞在她看来只是文人自命清高的显摆而已。
所以,她并未表示不满,甚至在孙迎松说些她听不懂的话的时候还拍手鼓掌,在她看来,她听不懂的皆是高深的,很是佩服孙迎松博古通今,才学渊博。
听到掌声,孙迎松气得牙齿打颤,夏姜芙的眼神就跟看戏时差不多,他孙府名声被祸害得差不多了,夏姜芙竟当他是个演戏的戏子,鼓完掌是不是要拿钱打赏他了?想到自己遭人侮辱至此,他难以自控,睚眦欲裂扑上前就要打人。
夏姜芙听得昏昏欲睡,骤然没了声,她有些迷糊的晃了晃头,却看孙迎松凶神恶煞扑过来,吓得她反手就将椅子推了出去,孙迎松一时不察,膝盖磕着椅子,咚的声栽倒在地。
孙迎松,中风了。
孙夫人到侯府时,孙迎松躺在床上,面无表情哆嗦着唇,只一双眼透着他对侯府的憎恶,孙惜慧跪在床前,嘤嘤哭个不停,她身形颤了颤,战战巍巍进屋,只看太医冲夏姜芙摇头,“孙大人怒火攻心,半边身子没了知觉,往后恐怕不好说......”
对京里的流言太医有所耳闻,孙迎松仕途到头了,却不想会被气得中风,她心生同情,但人微言轻,帮不上忙。
孙夫人只觉得耳朵边嗡嗡嗡的,什么都听不真切,身形一软,直直倒了下去。
孙惜慧回京当日,父母双双被气晕过去的风声不胫而走,街头巷尾无不在聊此事,女儿都是债,这孩子都快嫁人了闹这么一出,都骂孙惜慧命硬克人,小时候克死了生母,大了又克残生父,继母也被可得卧病在床。
这种女儿,死了活该。
孙迎松嘴不能言,整日躺在床上呜呜呜乱喊,孙夫人回娘家求人,兄长碍于长宁侯势力不敢上奏弹劾,劝她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她去的次数多了,嫂子慢慢避而不见,她哭得肝肠寸断,走投无路又去了侯府。
对孙迎松一事夏姜芙是心怀歉疚的,她要知道孙迎松会弄成这样,咬牙忍着痛也不会扔椅子出去,听说孙夫人有事求见,她忙吩咐库房把之前孙府退出来的药材拿出来,让他们偷偷放到孙府马车上。
孙夫人来不是指责夏姜芙什么的,以她如今的身份,哪儿敢指责夏姜芙,那日若不是孙迎松先动手也不会发生意外,侯府不追究孙迎松她就该心存感激了,她来是为了小女儿和顾越泽,这门亲事,无论如何她都不答应,孙迎松也不会答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