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楚兮却是完全没打算理会周围这些人的反应,只遥遥望着灯火阑珊处的殷绍母女道:“我说过了,这个皇位,你们宝贝,可是我家殿下没兴趣。是啊,我带兵逼宫我认了,但是这个北狄的皇帝谁爱做谁做,我们不是逼宫来夺位的,充其量——”
她说着,一顿,又于满殿防备的目光中再款步往前走了两步,语气有些闲散却铿然的说道:“我这只能算是逼宫造反!”
“你——”刘太后的眼睛一下子瞪得老大,指着她,手指都在忍不住的发抖,指上绿宝石的戒指在烛火下灼灼生辉。
她觉得自己是听了这辈子最滑稽也最好笑的一场笑话,眼前的这个女人,居然公然跑到大殿之上,当着文武百官的面说她要造反?
这样的事,连话本子里都不会发生的。
可是宋楚兮身后侍卫身上黑甲阴森,手中刀光森然——
这个笑话,一点也不好笑。
不仅不好笑,甚至叫人本能的心生恐惧。
刘皇后颤巍巍的指着宋楚兮半晌,最后却只是暴怒的尖叫了一声,“你大胆!”
“我胆子一向很大的,太后娘娘难道不知道?”宋楚兮四两拨千斤的冷然一勾唇。
她也不在上前,只是负手而立,站在大殿门口的灯火下,静默的望着这殿中整个北狄王朝所有与的高官和贵族。
殷湛于是也不再废话,使了个眼色,卫恒马上接了他手中长剑,替他继续挟持殷绍。
自宋楚兮进来之后,殷绍的目光就没从她脸上移开过。
他看着那个女人,她和他记忆里的任何时候都不一样。当初他娶回去的那个女人,虽然也聪慧有胆识,也有手段,可她到底也还是规矩守礼的;但事实上,那女人的真面目,便应该是像现在的这个样子,强悍也狂妄嗜血的吧。
现在她站在他面前,与他叫阵敌对?
“呵——”殷绍冷不防的就由喉间溢出一声沙哑暗沉的冷笑,他的眼底飞快的就有杀气弥漫,盯着灯火之下面容冷酷到近乎不真实了的那个女人,一字一顿道:“逼宫造反?宋楚兮,这话朕没听错吧?”
这话是她亲口说出来的,这就是个人人得而诛之的理由。
“是!”宋楚兮道。
只一个字,却是掷地有声。
她举步上前,踩着殿中铺着的厚厚的地毯走过去,这时候才有细心的朝臣发现,她的靴子上和衣袍的下摆居然都被血水浸透了,走过的地方,落下滴滴答答的血滴和在红色地摊上不甚鲜明的血脚印。
有胆子小的贵女已经低估一声,捂住了眼睛。
宋楚兮往前走了两步,在大殿中间站定,她这才面容冷肃的环视了一眼这满殿之中济济一堂的众人,扬声道:“今日诸事发生的经过,在场的诸位都是见证,我们夫妻虽然从无野心,但是事关满门性命,这便就是大过天的事情。你们这位北狄皇帝不仁,一方面在这国宴之上设计想要我家殿下自投罗网,供他诱杀,一方面更是派人夜袭宣王府,要将我和黎儿置之死地,诚然,殷湛和宋楚兮都不是半分血气和脾气也没有的人,我们没有选择乖乖受死,而是要和这位皇帝陛下当面的讲讲道理。”
朝臣们还哪敢吭声?
就算殷绍做事再不地道,但这毕竟是他们的皇!
总不能因为他做了一件有欠光明正大的事,就全群情激奋的把他从龙椅上拽下来吧?别说他们没这样的权利,就算是一咬牙这么做了,但是接下来,这整个朝中的局面却势必崩盘。
所以虽然大家心里都有各自的看法,但一时之间却谁都没有做声。
殷绍倒是无所谓的,他看着宋楚兮,冷讽一笑,“何必把话说得这么冠冕堂皇?你既然都敢掀起天京动乱了,又公然带人闯宫,不应该是敢作敢当的吗?方才皇叔他自己也有承认,难道这从头到尾就只有朕一个人在算计么?你们呢?殷述下毒的事,你们早就证据确凿了,如果不是为了反将朕这一军,又何必要等到今时今日,选在了这样的一个时机和现场还挑起此事?说朕诱杀殷湛?就算朕有请君入瓮之嫌,他殷湛难道就不是将计就计了?”
殷绍也是语气冰凉,字字清晰而狠厉的,“再说你宣王府——你无非也是将计就计,一定要做成朕先对你下手的假象而已,否则以你们的先见之明,要避开,还不早就走了?何必非要冒险,要等到今夜和朕的人正面冲突之后再走?说起来,咱们谁也别怪谁的手段龌龊,不过彼此彼此罢了!”
但是说到底,最终还是殷湛和宋楚兮技高一筹了。
这种被人算计了的滋味,对殷绍这种人来说,并不好受。
“是啊!我就是将计就计了那又怎么样?我若是不在府里,作为弱点留下,又怎么能增加你决然动手的信心?如果不是有失足的把握可以控制住我和暖暖,以你殷绍的为人,你会孤注一掷,宁肯冒着被史官口诛笔伐的风险也要一举对我们夫妻出手吗?”宋楚兮倒也没再狡辩什么,她有些挑衅的一扬眉,看着殷绍道:“但是你也可以选择不动手啊,就算你是在最后一步之前收手——我们夫妻,就算是想要将计就计,也没这个机会!”
“你——”殷绍终是被激怒的狠了,用力的咬紧了后槽牙,因为用力过猛,额角青筋隐约可见。
“你们到底是想要做什么?一个挟持皇上,图谋不轨,一个深夜闯宫,出言不逊,你们就这么目中无人了吗?是将我北狄皇朝的法度视为无物了?”刘太后大声的斥责。
这个局面,她不知道外面的具体情况怎么样了,所以虽然声音尽量的保持冷静,并且声音也很大,但实际上也只是因为底气不足。
殷绍面上神色却还是镇定的,他就失控,就只是因为愤怒而已。
这时候,他突然又把目光移给了殷湛,凉凉道:“就算你们再有本事,你们手里到底掌握了多少可用的力量,朕也是有数的,皇城内外共有十万禁军在,就算起先中了你们都条比里见之际,内斗之下会有折损,但总不至于全军覆没吧?剩下两万够不够?而反观你们,你们能进京救助的人手又能有多少?三百?还是五百?”
从年前皇帝秘密被他接回来之后,这整个皇城就被严密的封锁起来,就算做不到万无一失,会有漏网之鱼,间或的会有一些殷湛和宋楚兮的援兵潜入,但是这能有几个人?
要和几万禁军抗衡?
他们能全身而退的把握其实也是不大的。
殷湛从旁站了许久,这时候才不以为然的对上他的目光,冷冷道:“你的脖子在本王的刀下,还有什么事是不可能的?”
只是他话音未落,殿外的广场上就又是一阵纷乱的脚步声,来得比宋楚兮之前还要更凶猛迅速一些。
外面一阵骚动,随后大批的禁军侍卫涌入,将这正个大殿,包括宋楚兮带来的两百黑甲侍卫都一起团团围住了。
只是宋楚兮的人堵在门口,那外面的人看不大搜里面的具体状况,并且一时半会儿也不敢硬闯,只是有人大声道:“末将朱毅,救驾来迟,让陛下受惊!陛下,您还好吗?”
果然,这宫门外的误会最终还是解开了的。
众人当中,不禁就有人慢慢露出了几分心安的表情来。
因为事出突然,刘太后一时难以置信,猛地打了个寒战,但她毕竟只是个女人,于是殷淮就代为喊话,“皇上暂时无恙!这殿中暂时有些变故,你们守好院子里,暂时封锁,不要放任何人随便出入。”
“是!靖王殿下!”朱统领的声音里也带了些如释重负的情绪。
可是这个时候,唯独殷绍面上表情不见丝毫的轻松,更别提什么人多势众和势在必得了。
殷淮心里叫苦不迭,便就走到殷湛面前,几乎是很有些恳切的拱手道:“皇叔!您和皇兄之间不管是有什么误会,但是大家同出一门,何必非要闹到今天的这一步,兵戎相见呢?您也看到了,外面的禁军不在少数,何况侍卫的求援暗号已经发出去了,离京十里之外就又有驻军,您这又何必呢?”
“何必?”殷湛却不领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