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意料之中的一样。”程妡冷冷说道,脸上却一改方才在殷湛那里听到那些事情之后的那种惊惶无措的表情,反而镇定自若,“成武帝本来就没安好心,这一点毋庸置疑,不过我现在反而比较担心宣王,这男人果然不同一般,居然当面就给我撂了成武帝的底。”
“那他——”柴建元不由的倒抽一口凉气。
“我就是因为拿捏不准他的意图,所以这会儿反而觉得棘手。”程妡道,一筹莫展的叹了口气,“以他和成武帝之间的过节,绝对不会心甘情愿替成武帝去效力的,可他却又执意的决定插手了,却不知道是有什么图谋。”
以前没见过的时候她还不敢随便妄断,可是现在见过了殷湛之后,她越发肯定,殷湛不可能是诚心诚意替皇帝做事的。
皇帝的意图已经路人皆知,但是殷湛的目的不明——
这却反而成了眼前最大的威胁。
“那小姐您想好了对策了吗?还是——先静观其变,暂时把您的打算缓一缓?”柴建元谨慎的提醒。
“没这个必要,所谓的机不可失,别的我都不怕,就是唯恐迟则生变。”程妡一抬手,态度果决的否了他的提议,“我不怕宣王另有所图,只要他和成武帝不是一条心的,我就一样的可以利用。他说要我配合他把这场戏唱下去,我也乐见其成,至于最后鹿死谁手——还不一定呢。”
程妡说这话的时候,眼睛里有种坚定而狂热的信念闪烁,将这女子本来就带了几分英气的脸衬托的更添几分光彩。
柴建元对她从来都信服,故而也就坚定了神色,“那属下知道了,回头就吩咐下去,让他们还照原来的计划准备。”
“嗯!”程妡笑了笑,眸子流转,却突然就一改方才冷厉的气势,眉目间不期然的多了几分顽劣。
她止住了步子,忽而回头,遥遥望向了被抛在后面的殷湛那个院子里的稀疏的灯火。
柴建元埋头走了两步,见她停下来了,就不解的又转身折了回来,“小姐,您怎么了?”
“我在想,就算这一次我的目的不能达成,最后如果能将这个男人拿下也不算白忙活一场。”程妡玩味着说道,语气半真半假。
她是个心气儿很高的人,就是军中年轻有为的副将、齐国公的得意门生,她都没看上眼,但是现在只是匆忙的和殷湛之间见了一面,却居然给出了对方这么高的评价?
虽然她这话说的戏谑,柴建元也忍不住的心头一紧,狐疑道:“这位宣王殿下真有那么特别吗?看他这一些年一直默默无闻的偏居一隅,要么就是被皇上压制的死死地,要么就是本身没什么野心的……”
“你不懂!”程妡道,神秘一笑,然后却并没有再深入的解释什么,只抬手一拍他的肩膀就错开他身边,继续举步往前走去。
看一个人到底是龙是虫,根本就不需要管他都做了什么,只要看他内在的气场就可以了。有人天性低调隐忍,也许前面的几十年他都不争不抢碌碌无为,但那却并不是因为他没有这个这个能力,而只是因为不想做罢了。
殷湛,就是属于这类人的。
虽然就只是仓促的接触了一次,程妡就已经能够看透他从骨子里透出来的那种薄凉阴狠又唯我独尊的气势,这种气势,甚至都让她受到了感染,不由自主的期待起他出手那一刻,天地翻覆的壮阔景致。
*
殷湛先一步回了房间,他似是真的没打算理会宋楚兮,进房之后就随手关上了房门。
宋楚兮自行从后面推开房门跟进去,彼时他正站在屋子当中的圆桌前面把宫灯点燃。
宋楚兮会跟进来,他似乎一点也不意外,收了火折子扔到桌上才冷淡的开口,“这么晚了你还过来,有事吗?”
宋楚兮的唇角紧绷,面无表情的走到他面前,“这就是你一直刻意回避瞒着我的事?”
她看着他的眼睛,眼底有一种隐隐浮动的怒气。
“也不算刻意,因为本来就成不了秘密。”殷湛道,语气平淡,紧跟着就话锋一转,突然道:“程妡刚跟我说你扬言要阻止?意气之争的话,说说也就算了,别给大家找不自在。”
他的语气一直平静,不愠不火。
可他越是这样心平气和,宋楚兮的心里就越是堵得慌。
殷湛转身提了茶壶要倒水,宋楚兮的心里一急就咬牙抢上前去一步,挡下了他的手,恼怒的看着他道:“你明知道我不喜欢你做这些……”
其实指责他的话,她是一句也说不出口的。
宋楚兮的话只到了一半,自己就先哑了声音。
殷湛垂下眼睛,盯着她压在他手背上的那只手,沉默了一阵,然后才缓缓的翻转手掌将她的指尖抓握在了手里。
冰凉的指尖被他温热的大掌包裹起来,那种熨帖的感觉就从皮肤浸染到了血液里,然后一点一点缓慢的晕染上心头。
宋楚兮的眉头稍稍皱起,就听殷湛声音浅淡的开口道:“你明知道,有关你的一切我都抗拒不了,所以以后不要再打扰我了行不行?”
他的语气很浅,隐约的带着叹息。
他说是不叫她打扰他,但是做着的每一件事却都和她有关。
宋楚兮紧抿了唇角,无法做出保证。
殷湛就更加用力的攥着她的指尖道:“不要管我做什么,不要打扰我,不要干涉我,就这样彻底的保持距离?”
说这些话的时候,他甚至刻意回避,不去看她的脸。
宋楚兮知道,他的每一话都是真的,并不是要通过这些行为来逼迫她什么,因为他对她的无要求,她现在的立场反而越发的尴尬和无能为力。
“沅修——”深吸一口气,宋楚兮终于迟疑着开口。
“你别说!”殷湛却仓促的开口打断她的话。
他松开了她的手,重新抬眸对上她的视线,眼底内敛的光芒带着一种深不见底的色彩定定的看着她,语气却依旧冰冷而果断的说道:“不要用那样的话来羞辱我。”
宋楚兮的话,生生的哽在了喉头。
殷湛是个十分骄傲的人,而她,自始至终也都不敢践踏他,否则的话,不过就是逢场作戏的异常交易而已,那能有多难呢?再怎么,她的处境也不会像现在这样为难。
她稍稍仰头回望他的眼睛,唇角就牵起讽刺的笑容,“所以你宁愿选择换个方式,自己羞辱自己吗?”
要他把自己的王妃之位让出来,作为配合皇帝布局的筹码,这本身就是一件挑战他底线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