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黑线刚刚出现时,汤森不清楚那是什么玩意。但他不怕,五十米长的黑线怕什么?就算它带电,等要绕上身时再着急也不迟。
现在,就当丫放风筝失败行不行?
半空中一根线拉出来,这边就噤若寒蝉,还敢自称人类?
汤森什么都缺,就是不缺敌人。因为他从小就患有“看你不顺眼”的魔障,注定练不成“关我屁事儿”神功,于是敌人越来越多。各种各样的敌人,当中还真有拿电线绕他的。辩白、解释,什么都阻止不了敌人数量增加,他也就懒得费那劲了。
汤森不是等敌人上门的类型,他很主动。主动给敌人定等级,主动制定出相应的应对战术,制成表格挂起来、一天看三遍直到能够背诵为止。
登记表最下方是个叉,盖在一句“记不住的渣”的话上面。渣滓,哪怕是成群的渣滓,汤森真的记不住。因为渣们没品没德、没脸没溜;脑子外面用纸做,里面是水泥做,你要身材她凑脸蛋,你要脸蛋她亮身材,真是半点趣味都欠奉。
从渣滓堆往上,敌人的真正等级出现了,层次很明了:“哦”级(随便踩),“嗯”级(用力踩),“啊”级(用心踩),“哇”级(踩不赢),“靠”级(转头跑)。
最高等级的敌人,是“呸”级(跑不掉)!
“并非怀疑。”菲斯特疑惑不解的问汤森:“但这个等级……为什么看起来好怪?”
“你这年纪觉得怪,正常。”汤森反问:“但是……你六岁时玩什么呢?泥巴吗?”
“六岁!”菲斯特想了想才明白汤森的意思:“六岁小孩怎么可能有敌人?混蛋!”
“你六岁真没有敌人?真没有?”汤森啧啧有声:“没有童年的小孩啊,真可怜!”
此次论道,金发小哥毫无悬念的败下阵来。
六岁的小朋友一样有敌人,比如同班小朋友、同校小朋友、同院小朋友,还有各种老师、自己家老头……大家可能因为橡皮擦、因为三八线、因为忘写作业而混战一场!
也可能是家里什么小纸片数目又不对了,被自己家老头按在某处一顿爆捶!
为了张小纸片就在孩子身上撒气,这种老头也太没品了?又不是军事情报,小纸片而已嘛,最多能在杂货店换点零食,还能……找点零钱回来吗?
爆捶汤森的自己家老头,其实只是哇级敌人,老头的贴身卫士才是靠级敌人,而貌似和蔼的机要秘书,嘿嘿,此人花十年时间,从友军沦落到敌人阵营,然后一路窜到呸级!
丫后来成了开衙建府的方面大员,冷不丁听到汤森之名,照样虎躯巨震欲哭无泪——汤森尽拿他练手来着……菲斯特因为自己知道的死敌资料很少,还很着急,汤森却不以为然。
“知道来的是什么东西就行了。”他笑着说:“你很想知道敌人会用多大力气踩你、最可能用那种方式踩你、还有你的鼻血会飞多远吗……”
“我还没奇怪到那种程度。”菲斯特释然了,然后问:“最高级敌人为什么叫呸?”
“因为是终极敌人嘛!”汤森突然严肃起来:“对终极敌人,我们要用终极战术!”
“按照你的说法,对这种踩不赢、跑不掉、无论如何都亏定了的人类死敌……”菲斯特满怀期待,小心求证:“我们准备的终极战术是……?”
“我们的终极战术返璞归真,简单易用。”汤森十分淡定的说出一个字:“呸!”
“呸?”菲斯特下意识的说:“我知道,这是代号,那么具体行动是什么?”
“这个……”汤森很严肃的回答:“你想多了。”
“什么叫想多了?”菲斯特神色一变:“难道说……”
“没错。呸不是代号,呸,就是行动的全部!”汤森依然严肃:“打不赢怎么样,跑不掉怎么样,不想束手等死,你就转头吐丫口水、喷丫浓痰!”
“要让丫知道,世上除了肉体还有精神;要让丫明白,你从始至终对丫只有鄙视;要让丫悲戚,你到死都是个完整的人类、不曾出卖尊严!”
“不甘心?不服输?不认命?那你就站好了,挺胸抬头,狠狠的呸!”
“战术核心:只争朝夕!战术要点:见面开花!”
菲斯特总算知道汤森的底牌,对汤森的无耻程度,他又涨见识了。
奇怪的是,听到汤森的答案后,菲斯特心里除了这个没有愤怒、没有失望。当然,他也不可能欢欣鼓舞,高声附和。
汤森的话不算骗人,但如果真有人信,以为他千辛万苦等在这里是为了冲死敌吐口唾沫、然后就会坦然去死的话……菲斯特会认为这人是死敌假扮的,接着再呸丫一口。
他这么说,只因为心头有口恶气。
身在必死之局,人还能靠什么撑下去?这时候还拥有的,也就是心头这口气而已。所以,无论从那里面爬出什么玩意来,也不能让他们感到恐惧。能坏死敌一丁点事,能堵死敌一丁点路,那就很好,很不错!
重要的不是为什么站在这,而是能站多久吧?此时、此地,是人类的遗憾,而自己则要替人类竭尽所能,往这遗憾里掺进一点杂质……无论怎么都好,无论输赢都好,反正是自己做的选择。
菲斯特已经站在这了,扛起责任的菲斯特很愉快。
旁边,汤森的神色很平静,他嘴角带着嘲弄冷笑,污言秽语层出不穷。但菲斯特却觉得此人很正经,很严肃,很靠谱,很伟岸很雄浑,两人并肩、冷面、柱剑。纹丝不动,平视前方。
“叉叉——你敢爬快点吗?”
“叉叉圈圈叉叉——爬这么慢你吃屎长大的?”
汤森又吼了十几句,漆黑如墨的平面里,就隐隐有声咆哮响起。
黑面像被人丢了石子的水面,从中心慢慢凸起一个空心环状,随那隐约的咆哮翻卷扩散、渐渐扩大后,倒是有了点涟漪摸样。
居然听到汤森的声音了吗?虽然慢吞吞的,应该算是某种反应吧?
菲斯特心头居然泛起笑意,汤森这次算是捞着点本钱了……汤森勘定不知道自己刚干了了不起的事:羸弱的人类,终于又填补了一个历史空白,名为“羞辱图腾级死敌”。
菲斯特这时突然想起什么,他懊恼的拍了自己一下,拿出个扁平皮套递给汤森。
汤森接过来,发现里面装着张面具。不解转头,发现菲斯特已经戴上无知无觉。于是汤森明白了,这面具是给自己的。
不知名的金属,非常贴合脸型,不但眉、鼻等处都有隆起,别处曲线起伏更堪称完美。但它的样式太简单了:双眼部位戳出长槽,两槽内侧向下移、在鼻根处相交,看起来像个快被扳平的“v”。
除此之外,整张面具再无孔洞。戴上假面之后,汤森不觉气闷,也不用再吃风沙恶臭扑鼻的苦头。
面具的底色黑灰,庄重而严肃。几条鲜红欲滴的条纹从面具上缘垂下,宽窄不定,统一划着小角度贯穿下缘,极奔放。
戴上之后,假面上原本宽大的鲜红纹路纷纷隐去,只留下一条最细的,流动时非常鲜艳,甚至能在汤森脚边映出红光。面具的黑灰底色却不受影响。
“强烈的反差,符合你的气质。”汤森听到菲斯特清晰的声音,似乎是通过面具传来的:“这是银涛城勇者的面具,他错过百年时光,今天终于重见天曰!”
反差是汤森的风格,但菲斯特知道他不喜欢英格玛的对撞,反而更中意面具这种“配合为纲、持身为目”的风格。因为汤森坚信,各有坚持,各有妥协、相得益彰才是维持团体的真谛。
“愧领愧领……”隔着面具,汤森都察觉到这家伙的惋惜与不舍:“什么名堂?”
“它的名字是无心无能。”菲斯特说:“但愿它能醒过来,能引导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