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已是1980年二月四日,也就是179年腊月十八,春节将至。自打那日搂钱大会后,薛向便未闲下过一天,虽然那一通蛮抢横要,弄回了五十二万多,可也只是解了来年开春的燃眉之急,距离那二百四十万的承诺,才去了零头,算上来年地区的五十余万补助,和往年县里的百来万收入,他薛某人还有近四十万的缺口。
更何况,那“抢劫”二级机关的浮财,他薛某人做过承诺,待县里财政宽裕了,就归还。那些头头脑脑们只当他薛某人得了便宜还卖乖,在说便宜话,可他薛某人却是下定决心要在来年一并解决的,毕竟他薛某人初来萧山县,受其恩惠的人多,可得罪的人更多,且他得罪的都是在他薛某人来年转正时,有一票的。而他薛某人毕竟不是蛮干愚夫,自然知道落选的危害有多大,所以那“劫”来的五十余万,他必须在人代会前,还回去,不为别的,就为给这帮人平气,就为争那张选票。
除去这注定要归还的五十余万,那他薛某人来年的缺口又重新扩大到九十余万,再考虑到县纳税大户旭日毛纺厂和建德五金厂的三角债危机,县里那既定的百来万税收,怕又会出现一个近二十万的缺口,如此算来,他薛某人来年的总缺口还有百多万。
有着这如山一般的重担,怎不叫薛向心焦,他自然不可能整日里继续在财会中心安坐。
是以,自那日搂钱大会结束后,整整近三个月的时间,除了出席县委、县府的重要会议,薛向要么在办公室研究萧山县的财源、税源,要么上山下乡地进行实地考察,为来年的施展拳脚,进行必要的准备。
三个月下来,薛向真可谓餐风露宿,历尽艰苦,他到过距离县府最远的拐子村,那是一个只有十几户的村庄,在天荡山最深处,进出都要用索道,也就是两崖间连两条绳索,两绳中系一竹篓,那绳索连铁索都不是,乃是用山里的亚麻搓制而成,过索时,山风呼啸,悬崖千丈,闭着眼睛都能感觉到在和死神亲吻,跟随而来的王刚、楚朝晖齐齐麻了爪儿,躺在一边的崖上浑身软得没了力气,更不提朝深不见底的崖下看上一眼,结果,自然是薛向独自前往,留下数百元钱,两行清泪,方才折返。
除了这深山小村,薛向也进入过长白山余脉的黄峰山,试图在其间找到些能大量繁殖的山货、药材,熟料同去的老猎人介绍说,东北产三宝,人参貂皮乌拉草,可这萧山县境内的大山,只产乌拉草,不产人参和貂儿。薛向学识渊博,自然知道老猎人口中的东北三宝是旧三宝,其实,新三宝,乃是人参貂皮鹿茸,都是精贵的玩意儿,至于旧三宝中的乌拉草,乃是穷人用来编鞋子,制作鞋垫,用来防冻的野草,称之为宝虽不过份,可调侃意味居多。
如此,薛向妄图发展山货养殖的路子几乎被堵死了。
如是三月,薛向上山下水,走街串户,足迹几乎涉到每一个村庄,每一座山峰,每一条河流,光皮鞋都磨破了八双,最后无奈,穿的草鞋,后来不知消息让柳莺儿听见了,小妮子心疼爱郎,竟遣人送来一双鳄鱼皮鞋,这才解了薛向好衣好衫配草鞋的尴尬。
风吹日紧,饶是薛向这结实横练的身子,也有些扛不住这从山里吹出的白毛风。
却说今日,是薛向即将离开萧山县奔赴京城过春节前的最后一日,上午,他随卫齐名等常委,参加完老干部的团拜会,便约了已经放假的楚朝晖前去探望城关镇尤里村的小花母女,外加给送年货。
第一百零三章猜谜
却说小花一家有了他薛某人那日的露面,在整个尤里村俨然是头面人家,家里的破屋滥床已然翻修一新,成了三间红砖大瓦的房子,圈里养着两头肥猪,院里遍地鸡鸭,看得薛向好生欢喜。
薛向到来,小花自然最是开心,陪着这个最好的叔叔好一阵玩耍,将将午饭的时候,城关镇副镇长苏全来了。说起这位苏镇长不是别人,正是那日在尤里村义庄前第一个接到薛县长的苏镇长。自那日知道薛向和小花家的关系后,苏全可是没少替小花家张罗,不但帮着把良田分得了,这座砖瓦大院也是出自他的手笔,这次和薛向赶个前后脚,自然是时刻在小花家左近伏了眼线的缘故。
苏全这种种所为,薛向自然看在眼里,他倒是不如何排斥苏全这卖力巴结,有时候,官场生态就是如此,他倒不会在这细枝末节上如何置喙。在小花家用罢午饭,又喝了数盏清茶,方才起身告辞,小花虽缠着不放行,却架不住李秀莲的竹笋炒肉,薛向也极喜欢这个小丫头,约好来年再来看她,方才大步去了。
从小花家出来后,薛向便没去别处,领着楚朝晖沿着黄峰山山脉徐行,三四个小时的功夫,便行到了这长白山山脚。
此刻,天将暮,莽莽苍苍的长白山白雪覆头,景致虽然壮观,久看已然生厌。
“县长,回去吧。再不走,到时天冷了,这白毛风更厉害,搞不好要生病的,我看你穿得淡薄,到时候,感冒了可就麻烦了,您明儿个还要去花原赶火车呢。”
楚朝晖实在是佩服这位薛县长的体魄,他自个儿穿着厚厚的三层毡不说,内里还让自家婆娘弄了身纯羊毛的毛裤毛褂。可即便如此,站在这山脚下的风口位置,呜呜的白毛风刮来,仍旧感到四处透风,浑身冰凉,可眼前的薛县长倒好,内里一件衬衣,外边一件中山装。领口处还半开着,浑身都被吹得直冒轻烟了,倒是肤红脸正,哪里有丝毫的畏寒迹象。
“走,走,我也就是兴之所至。想来看看这名传宇内的长白山,兴尽就回吧!”叹罢,薛向忽道:“朝晖,你说咱们县到底发展什么好?”
楚朝晖知道自己这位领导,这些日子。几乎辛苦得快上食埃土,下饮黄泉,为的就是解决萧山县的发展困境。可萧山县地处辽东最东端,几乎就是共和国的边陲之地,虽说也襟山带海,可这天荡山生生阻住了渤海湾。要发展港运经济那是妄想,这也正是一水之隔,且萧山县位置更加近海,却发展远远落后于全省经济重镇连港市的根源。
而萧山县全县几乎没有重工业,这在号称老工业基地集中营的东北是十分罕见的,而希图和东北其它靠山县市一般,发展山林经济,可偏偏东北三宝和萧山县绝了缘。也正是因为这萧山县靠山不吃山,靠水难吃水,才成了整个辽东,乃至整个共和国著名的贫困县。眼下,薛县长希图以一己之力改变萧山县的贫困面貌,无异于只身登天。
楚朝晖一念成痴,久久不语,薛向瞧在眼里也不见责,他知道这个问题有多磨人,自己行遍了整个萧山县,所见所观,真个是百废俱兴,满目疮痍,遍地穷困,若是这萧山县的问题真个好解决,辽东大地,才智高绝之辈又岂是少了的,他们怎会开不出良方,想不出对策。
思及困处,薛向心中憋闷,忽然山顶上骤起一阵风浪,吹得林海雪原如海似浪,霎时间,无数的雪浪从山顶吹落,滚滚聚敛,片刻间便成风雷,轰隆隆,轰隆隆,巨大的声浪传来,沉思的楚朝晖骇然变色,方欲奔逃,却被薛向一把拉住,未几,山顶的削雷砸倒,砰的一声,撞在二人的身上,激起无数雪花,却是未将二人撞动分毫。
原来山顶上吹动的只是一层浮雪,看着声势骇人,实在徒有其表,一击即散。
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