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祖灵魂完全消散大概是多长时间?”看到复活流程即将开始,我问出了这个关键问题。
“不确定,”塔维尔坦然答道,“因为至今没有检测到灵魂反应,所以先祖之魂即使还在,也位于不可测量的状态——属下没办法对一个测不到的东西做任何推断。不过假如按照最理想情况,先祖之魂位于不可测的临界点上的话,我们最多有二十四小时的时间。”
二十四小时……在这短短的一天之内就要把所有可行的复活方法都尝试一遍,如果不能成功,那即便之后复活了先祖的躯体也会毫无意义:这可真是一件紧迫的事。
珊多拉和塔维尔已经把复活计划中已经遇上和可能遇上的问题都跟我讲了一遍,我看她们已经准备开始了,忍不住问道:“那什么,我能帮上啥忙?”
我觉得珊多拉这么急匆匆把自己叫过来肯定是有意义的,结果珊多拉想了想:“没有——我就是想让你过来看着。不管第一次试验成功与否,这都是历史性的一幕,你要做个见证人……”
我:“……”
“当然还有一点,如果你在旁边,我会安心一点。”
我这才呼了口气。
第一次试验当然不可能把所有先祖遗骸都拿出来,用于复活的只是其中之一,这样即便失败,我们也有下次尝试的机会。当然假如可能的话,谁都希望第一次就成功,毕竟在知道复活过程可能遇上的种种麻烦之后,我觉得假如第一次尝试失败,之后不管多少次也没多大机会找到别的可行方案了。
“设备组就绪。各小组顺次检查各自负责的项目段,”塔维尔飞快地在试验台旁的晶状面板上操作着,一边对她的外围助手们作出指示,与此同时,她的一大群质量投影也开始按顺序启动实验室中那一大堆我看不出用处的设备。“我们时间紧迫,我要求每一个步骤都无缝衔接。”
珊多拉拽着我后退了几步:现在这里已经是专家的领域了,外行不能干扰内行工作。
在这个位置我也正好能看到整个实验室的情况,可以看到附近的大量记录和分析设备已经上线,复杂的全息画面闪烁着微光,逐一出现在那些设备上空。分别显示复活所用装置的状态以及对先祖遗骸的监控情况。停放着先祖遗骸的平台上方也出现了悬浮在半空的影像,是先祖遗骸的身体扫描图像,以及组织活跃度和对灵魂的监控:后者现在是一条直线,毫无起伏。
塔维尔冷静到近乎机械的声音是在紧张忙碌的实验室中唯一的人声:“物质重组设备上线,灾难事故处置小组待命,躯体重构准备就绪……实验室主机。能源系统怎么样?”
“主机汇报……能源系统检测完毕,十二组备用能源可用,所有冗余系统无缝切换模拟成功,本实验室可保证在任何情况下对核心设备提供能源或切换到备用系统。”
我感觉珊多拉捏了捏自己的手,随后听到精神连接中传来她的轻声低语:“正常的复活流程都是先定位目标的灵魂,随后在开始重构肉体,必要的情况下肉体甚至是可以丢弃换新的东西。但这次,我们却只能按照相反的流程来:先复活肉体,然后这具躯体是否有灵魂就只能听天由命了……”
我也捏捏珊多拉的手,让她安心:“这些事情我不太懂,不过我觉得会成功的。”
这时塔维尔已经完成所有前置工作,她最后检查了试验平台的工作情况,随后下令启动房间上方那个环形灯管……好吧,学名是“信息演化重启装置”,这个装置将通过将范围内的所有信息重启来打破故乡物质上的凝滞状态——我们现在还不知道这个凝滞状态是怎么来的,但塔维尔已经知道它是怎么没的。这就足够了。
那个装置启动的时候我没任何感觉,只是听到实验室中回响起一阵十分低沉的嗡鸣声,或许有一点感觉?仿佛自己经历的时间出现了某种断面或者丢失了一秒钟?反正只是一瞬间的事情,随后复活流程就开始了,实验室内的所有人仿佛从一个静止画面启动。瞬间飞快运转起来。
一道垂直的光幕从试验平台下面升起,从头到脚缓慢地扫过先祖遗骸,随后又反向扫过,平台上方的监控图像上显示着肌体受损情况。先祖遗骸的身体完整无缺,并没有致命伤害,导致他死亡的是休眠舱故障所带来的超低温和巨量辐射,因此这具遗骸的大部分细胞都有着“内伤”。那些细胞和地球上的任何一种生物都不一样,它们看上去有点像结晶体,其内部的遗传物质是一道纵贯结晶体的亮线:正常细胞是这样,而被超低温和巨量辐射杀死的细胞则有破裂或变质迹象。肌体百分之八十的细胞同时死亡,导致这位先祖瞬间逝世,而遗体却保存的栩栩如生。
塔维尔开始着手修复那些破损的生物组织,从微观层面,一个分子一个分子地重新搭建起这具身体,她完全用这具身体原本的物质来完成修复过程,以防止任何外来物质对这个过程产生不稳定影响。同时,一道环形光芒出现在平台上方,我感觉某种能量场将先祖遗骸笼罩了起来。
“那是防止灵魂逸散的东西,”珊多拉解释着,“尽管检测不到先祖的灵魂,这个装置也仍然能生效,如果先祖之魂真的还在,这个装置就能在目标躯体达到可以‘运行’灵魂的时候,将灵魂重新编码并压制到目标身上。你知道,对躯体而言,灵魂是类似可执行代码一样的东西,软件不能脱离硬件而存在,这道光环的作用就是伪装成躯体,让灵魂无法脱离它的作用范围。”
“但它不能阻止灵魂衰弱下去,是吧?”我好奇地问道。
珊多拉表情有些遗憾地点点头:“确实是这样。你能用篱笆阻止羊群跑出羊圈,但你不能阻止它们在篱笆里慢慢老死……”
珊多拉已经会用这么生动的比喻了。
实验室中弥漫着紧张的气氛,对先祖遗体进行修复其实是技术含量最低的环节,以希灵科技,在物质层面上修复任何东西的难度都近乎可忽略不计。真正困难的地方,是让这具身躯重新“活过来”。生命是一种奇妙的东西,地球上的科学家在“何为生命”这个话题上已经争争吵吵许多年了,至今尚未定论。在单纯的“科学”眼光看来,所谓生命不过是一堆有机物的转化过程,不带感情地拆分之后。生命最终归于物理和化学,并可以视作一堆不断转化的大分子——这个概念推而广之,将生命的范畴推广到无机物和灵能生物身上,也不过是更复杂的化学或者物理变化而已。
如果仅仅按照这个标准,那么我们让先祖的躯体重新开始那一系列理化反应就可以算作后者“活过来”了,然而珊多拉想要的并不是这么简单的结果。
要让先祖复活。我们要的不仅仅是让那具身体开始一系列有序的物质变化,不仅仅是让它在激素和生物电流的刺激下张开眼睛那么简单——那与弗兰肯斯坦别无二致。
在先祖的遗骸被修复之后,项目进入了下一环节,塔维尔开始尝试让这具身体恢复“活力”。
在各种监控画面上,我能看到那具身体已经运转起来:他有了呼吸,体液开始流动,一分钟前刚修复完成的内脏器官正在有力地搏动着。那具不同于人类,体内结构多少有些怪异的躯体在我看来已经“生机勃勃”,我甚至在几米外看到试验台上那具“遗骸”的手指微微抽动了一下。
然而他始终没有睁开眼睛,对塔维尔施加的各种外界刺激毫无反应,甚至对精神上的直接刺激都没有反应,就好像一台空白的机器一样,轰鸣作响,却死气沉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