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多年未见,她又有了些许不同,在他的印象里,她似乎总在改变,最初贪生怕死,卑微渺小,毫无气节,后来谦卑恭顺,乖巧听话,怕死的本性却没变。从一开始,她就有只一个目标一种欲望,便是活下去,不管生存的艰苦还是舒心,她从没放弃过。
青棱一身绛紫劲装,精气神十足的模样,皮肤呈浅麦色,长发高束,生机勃发,在唐徊眼中,除了由始至今都未曾减少的生气外,还添了些许沉敛,像蓄势待发的猛兽,若相安无事便罢,若是想以她为食,随时都可能被她反扑。
他喜欢这种气势。
“从今天开始,你就住在我这里。”唐徊看了她许久,并没有叫她起身,而是缓缓开口,“元师兄将你照看得不错,看来你已彻底恢复了。他也应该将你身体的状况告诉予你,我不赘述了。这里有一卷功法,也许对你有所助益。”
青棱上前接下他递来的玉简,玉简触手温润,其上只有上古仙文“虫书”二字,刻得古朴粗犷,有些像外域之物。玉简是修仙界用来记录功法常用的一种介质,可保存的内容量大,时间久,且易于携带,修士们只需向玉简注一些魂识,便能看到其中所记录的功法,而高深一点的功法,甚至还可在玉简上附加某些特殊的法阵封印,防止被他人偷窥。
如今青棱灵气还未恢复,自然无法看到其中的内容,但看“虫”之一字,她心大概明白这是与她腹中噬灵蛊有关的功法,当下心中一喜,翘起嘴角道:“多谢师父。”
“不必谢我,此物是玉华宫墨圣女所赐。西面的石室就给你修炼用吧。”唐徊道。
青棱垂头领命。
“这段时间我要闭关三个月,你替我看守门户。”他又冷冷地交代了一句,他素来厌烦虚礼,语毕便挥袍让她退下。
青棱知道他的脾气,当下也不多言,捏紧了玉简默默躬身退出。
西面的石室离唐徊居处有一段距离,石室不大,仅有一石床一石桌,侧面一扇窗,月光透窗而入,照得满室幽冷。
照日峰上灵气醇厚,是太初门难得的修炼好地,唐徊将她留在这里,不止能保护她,对她的修炼而言也是再好不过的。
但青棱此时并无喜悦,她径自坐到石床上,摩娑着玉简出神。
玉简已被握得温热,透着一股灵秀。
竟是墨云空所赠。
她对墨云空的感觉,十分复杂。在她那死鬼师父穆澜死之前,她根本不知道自己在世上有一个姐姐,对于墨云空她陌生得彻底,穆澜死后,她在穆澜的秘室之中发现了一份残旧的手札,上面记载了玉华宫历代圣女的生卒年月、来历背景。
这份手札的最后一页,便是墨云空。
关于她的背景,不过寥寥数语。
她是南墨世家遗孤,有一个孪生姊妹,尚在襁褓中时二人便被玉华宫第一十九代宫主穆澜挑为入室弟子,带回玉华,以玉华宫两件镇宗法宝万里云空图及青山无棱令为名,姐姐名为云空,妹妹名为青棱。其妹青棱在十个月大时于玉华金笔峰失踪,生死不知。
现在看来,她这个妹妹,是被穆澜带到了烈凰秘境之中,专为夺舍准备。
思及此,青棱握紧了玉简,如今墨云空已是整个万华神州人人敬仰的圣女,而她却被穆澜夺舍,一身修为却道心濒灭,叫她如何不怨如何不妒,但穆澜已死,云空是她亲姐,她的愤恨妒都已失了对象。
纵然千年时间已逝,她与墨云空的姐妹情份只剩下寥寥数字的记载,但她二人终是流着相同的血液,她可以割舍却不能改变。
陌生人便无需伤神,墨云空不知道她的存在,她也不会依附墨云空,她二人,不过是有着共同血脉的陌生人。
青棱想通了,便松开手,挑唇一笑,不再介怀。
她将玉简收起,放出肥球,肥球很快在她床旁边找了个舒适的位置,而她则盘膝坐到了床上,缓缓运转起烈凰诀。
因经脉重塑,青棱不敢太过用功,只挑了烈凰诀中最简单的灵气运行之法,将体内散乱的灵气一点点回归,不试不知道,一试竟连青棱也吓了一跳,她体内的灵气像一阵乱流,随着烈凰诀的引导,渐渐流回经脉,慢慢流进了噬灵蛊,噬灵蛊仿佛沙漠中急渴之人遇到了水源,迫不急待地将这些灵气尽数吸入。
青棱的小腹升起一丝暖融融的感觉,瞬间这严冬石室的幽冷不再,阔别了百年,她再一次感受到天地灵气所带来的圆融舒畅。
再次睁眼,天色已大亮,青棱回手收功,脸上带着欣喜的笑,元还果无虚言。
接下去的时间,她便都沉性收心地呆在唐徊的洞府里修行,烈凰诀是霸道的功法,很快便将她体内散乱的灵气全都汇聚进噬灵蛊,进而开始吸纳空这福地洞天的自然灵气。
她与唐徊虽同在一个屋檐之下,数月以来却从未见过唐徊一面,而外界也无人来寻他,虽是看守门户,日子却过得无比安心,肥球知她一心修炼,也不知寻了什么路子自已觅食,不去扰她。除了修行之外,她偶尔也会打扫洞府、在空旷的地方练拳,多的事她也不做,更是足不出户地呆在这里头,这是她自打上了太初门后最舒坦的日子,但这舒坦很快就结束了。
数月后的这一天,天色微明,正是天地灵气最浓郁的时刻,青棱却忽然一口血“哇”的喷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