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豆连连道是,待筷子走后,他便坐回炉边,一边烤火一边惬意地喝着小酒。
我望一眼高轩,他半阖双眼,双颊浮着一抹不正常的嫣红,好像是病倒了。
看来不能干等救兵,这里实在太冷,地面又潮湿,再这么下去我们三个都会被冻死在这里,必须想办法逃出去。
我转头看李嘉悦,他亦如有灵犀般想我看来,显然我想到了一处。我向他使个眼色,趁土豆不注意,慢慢挪动身子朝他那边靠过去,然后用只有彼此才能听见的声音问:“李公子可会武功?”
李嘉悦点头。
“对付一个可以吗?”
“没问题。”
我心下一喜,道:“我头上有支珠钗,你拔下来割断绳子,先解决那个矮的。”
李嘉悦依言照做。因为害怕被发现,他割得不快,许久才割断了身上的绳子。他冲我点点头,捡起地上一根短棍,小心翼翼地站起身。
土豆终于发现有异,奈何李嘉悦动作实在太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给了他当头一记闷棍。土豆两眼一翻,瘫倒在地。
李嘉悦解开我和高轩身上的绳子,此刻高轩已然陷入了半昏迷状态,根本无法走路,李嘉悦只好将他背起来。
熟料,这厢我一开门,迎面撞上了送信归来的筷子。他看了看地上的土豆,目露凶光,“敢跑?老子要你们小命!”
李嘉悦迅速放下高轩,与筷子打作一团。我将高轩安顿在一旁,揭开土豆身上的大氅盖在他身上,伸手探了探他的额头,果然滚烫似火。
这时,土豆哼唧了一声,似有转醒的迹象。我暗叫不妙,立马抄起短棍,照着他的脑袋又补了一棍,他终于彻底昏死过去。
李嘉悦武艺精湛,筷子也不是省油的灯,二人打了几十个回合仍然未有胜负。可李嘉悦到底被下过迷药,又这么生生地冻了一宿,体力有些不支,渐渐败下阵来。筷子擒住李嘉悦的双手,抬脚对着他的腹部狠狠一踹,他闷哼一声,嘴角溢出一丝血迹。
糟了!
筷子解决掉了李嘉悦,青面獠牙地向我逼近。我焦急万分,一时乱了分寸,不知如何是好。他一把揪住我的头发,按着我的脑袋就要朝墙上撞去。
就在顷刻之间,只听他一声惨叫,似有一股温热的液体喷溅在我的侧脸和颈间,头发上的力道也消失了。筷子轰然倒地,我回头一看,原来是元君意带着随行侍卫杀了过来。
他一个箭步冲过来查看我的伤势,将我上上下下打量了好几遍,焦急道:“玉琼,你没事吧?有没有伤到哪里?”
我不自在地避开他的手,打着寒战艰难地笑道:“我没事,就是好好好冷……”
他的面色僵了一瞬,很快便掩饰过去,解开大氅披到我身上,微笑道:“方才我拿到那封信,猜测‘全鱼宴’是你给的提示,于是问了当地人,得知方圆三十里内只有这一个养鱼场,我也一刻不敢耽搁,马上带人过来找,好在你没出什么意外。”
方才神经紧绷,既紧张又害怕,慢慢也就不觉得冷了。现在精神松懈来下,刺骨的冷意再次没顶而来,我觉得自己就快冻成一根冰棍了,一连打了好几个喷嚏,哆嗦道:“元公子,够机智!幸好你来得快,再迟一点点,我的脑袋就要开花了!我们快走吧,回去再说,这里真的好冷……哎,等下,地上还有两个,一起带回去吧,尤其是那个……”我指了指不省人事的高轩,道:“这次救了他,我安抚江南就容易多了。”
***
回到客栈,我已然冻得连话都说不出了,艰难地吩咐小二加了三床被子,准备三个暖炉,烧了三壶热水。元君意在我房中焚了一些驱寒祛病的香料,又抓了一剂防治风寒的方子让我服下,折腾了许久,麻木的身体终于渐渐恢复知觉。
李瑞安得知前因后果,一直在外头嚷嚷“小玉琼老夫对不起你”、“小玉琼老夫要去自裁了”之类的话,常叔规劝无果后,只好命侍卫将他强行拖走。
我裹在棉被里,一把眼泪一把鼻涕道:“一定要请全江州城最好的大夫医治那两名少年。”
常叔满脸愁容道:“老奴知道,小姐,您还是顾好您自己吧,您若是有个三长两短,老奴如何向老爷夫人交代。今天早上发现您不见了,老奴心脏病都快吓出来了。”
我摆手道:“我真的没事,不用担心。常叔,那两名少年都大有来头,发高烧的那个胖小子是高天元的儿子,高天元在江南势力极大,可谓一呼百应。他说一句,比我说一百句都有用。”
常叔叹息道:“小姐,您先好好睡一觉,出一身汗,其他事情不要多想。老奴已派人回京城报信,请求王爷加派人手保护小姐。”
我无奈地笑道:“你告诉他,不是让他跟着担心吗?那两个劫匪并非针对我,况且他们也只是求财,没有打算伤害我的性命。”
常叔沉默半晌,仍觉不放心,又仔细叮嘱了一番,这才退下。
他走后,我不知不觉便睡了过去,却睡得很不踏实。脑袋昏昏沉沉的,太阳穴一阵阵的抽痛,喉咙干燥得似是在炭火上灼烤,针刺刀剜一般的疼,偏偏又咳不出也咽不下。
“小姐,小姐,您醒醒啊……”
“小玉琼,你不要死啊小玉琼,你死了我也不活了,嘤嘤嘤……”
依稀是有人在呼唤我,声音听上去分外凄切,仿佛还带了哭腔。我心里腾起一阵烦躁,没答应。那些人叫了良久,也就慢慢消停了。
可没过多久,又有人叫我:“玉琼,玉琼,听见我说话吗……”
呵,好轻柔、好悦耳的声音,宛若云端传来的天籁。但,为什么听起来也是如此悲伤呢?
我想应声,可无论我怎么使劲,愣是牙关紧闭,连半个音都发不出。紧跟着,眼前发黑,周围一切皆慢慢淡去,意识便再次陷入混沌之中。
噩梦一个接着一个,从娘亲死在我身旁,到被张跃新施酷刑折磨,再到元皇后化为厉鬼向我索命,我仿佛在梦里将这几年重新过了一遍。
可是,为什么都是一些可怖不堪的回忆?
强烈的不甘心油然而生,我一遍遍地责问上苍,为何要如此残忍地对待我,为何非要夺走我的家庭、我的爹娘,甚至还有我的左手。
直到那一抹天青色的身影缓缓浮现,他将我从地上扶起来,极尽温柔地擦去我眼中的血污和泪水,唇畔的笑温柔得如同三月的暖风。
他说:“别怕,告诉我,你是谁。”
他说:“从今往后,只要有我所在之处,便是你的容身之所。”
他说:“岂曰无衣,与子同袍。”
……
***
不知过了多久,才稍稍恢复了神智。浑身湿腻腻的,像躺在泥浆里,难受得紧,身子却分毫都动弹不得。我慢慢睁开眼,顿觉头痛欲裂,正想伸手揉揉头,却发现自己的手被人紧紧地握住。
视线下移,只见有一人伏在床边睡着了,不是傅惟又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