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好吧。”男子又拖着椅子颓败回了自己的桌子。
二日雪果然停了,只是积雪甚厚,一脚踩上去塌了深坑。屋檐上的雪层看着有成人手掌长,一夜低温凝固,现在是大风也吹不落的冰黏。
新县县学的师生一路扫雪到了县城边缘,那是远离人家的偏地。都快要到百姓的秧田了,竟突然平地多出了一个个树干竹枝搭出的棚子,最高的是一个屋顶废了一半的小破庙。
搭棚子的材料是秋收后的玉米杆,棚里人不少,隐约可见蓬头垢面,穿着不知是哪家人扔出来的衣裳。有妇人紧紧抱了小孩儿往怀里捂,有白发沾了脏污的老人斜倚在棚子边缘,眼睛闭着,不知是生是死。
学生唏嘘不已,他们都是县里的人,却从不知新县有着这样的地方。没了砖墙的阻挡,少了街道商旅喧闹的谈笑,一切穷苦不堪都赤裸在北风呼啸冷雪苍白中。
张张不见肉色的脸,双双微闭、以为不见冬雪便不受寒侵的眸子,冷冽的清雪气息掩盖不了的污浊味道,笼罩着这片不成生活的棚户。
“阿恒,他们肯定比我还冷!”
杨潜自出了学院门便一直以强势的神情和动作钳着周恒,此刻他比周恒高两指的身姿正紧紧靠着他,手也攥着周恒,附在他耳边说着这话,倒像是与情人低语。
周恒低眉顺眼,也淡淡地在他耳边道:“这才是世间百态,曾经我的日子也比他们好过上百倍。”
两人耳厮鬓磨,北风中悄融着怪异情愫触手,一旁的人步步远离二人。
今天他俩到底是怎么了?!
方才出学院门,周恒身子一歪差点滑倒,杨潜拦着他的腰将人贴到怀里。四处白雪亮眼,二人身姿妖娆,腰贴腿翘,面部表情更扎眼!
杨潜俊俏的唇吻上周恒的发鬓,微笑着安慰他几句,遂将他滑在离身子半尺的腿往身前一勾。此处应放上探戈舞曲,收腿舞毕。
一旁夫子学生下巴跌到雪里,扑通扑通砸出一个个雪洞。李秋光顾着看他俩,脚下也一滑,跌到前面钱堂的身上,二人一齐摔在雪地上。
杨潜将周恒往旁边一拉,温柔道:“阿恒小心,别让雪砸到你。”
李秋从雪地里爬起来,悲愤看二人:“你们俩到底在搞什么?!”
周恒:“搞基!”
杨潜:“搞你!”
李秋龇牙咧嘴抬脚朝二人挥拳,重心不稳再次砸地——砸到起身一半的钱堂腰上。
咔嚓骨骼哀吟,其声磨人耳!
“噢!我的腰!”
李秋一跳起开:“夫夫夫,夫子!”
一旁众人纷纷捂脸退离事故中心,杨潜攥上周恒的手深情款款望他:“夫夫夫,夫人!”
周恒微低头趴在他胸膛,止不住地闷笑:“杨潜演技不错!若是科考失利,不妨开个戏楼卖唱!”
“滚!”男人温柔在他耳边咬了一口。
周恒一拍他,耳根红透:“讨厌!”
一阵北风呼啸吹落棚户上被人扫了大半的雪花,顿时凉人脸庞,直视二人的、想死也想不通到底发生什么事的学生纷纷移开眼。
“你们要干什么?!”一个十一二岁的小孩儿抄上木棍直指学子,小兽般的眼眸凶光暴露。
地上坐着的人缓缓起身,片刻将一众踏入他们领地的学生团团围住。
“别别别,别误会!我们只是来帮你们的!”一人围着众人转了一圈,摆手摇头散笑。
中间孩子的木棍还是没放下,这群身着锦袍素缎,最差细棉厚衣的人,是来帮他们的?
“空手来帮?”他大喝一声。
周恒要来说话,杨潜捂上他的嘴:“放着为夫来!”
周恒心中作呕,面上轻笑点头。
做戏要全,演技要精。
“我们是县学的学生,想着大雪过后必有灾民,今日特意出来赈济灾民。我们带来的东西需要处理才能给你们。”他松了周恒腰间的手,向前几步靠近那孩子,男孩微不可察地僵退一分。
“你们这里人数众多,恐防拿不到吃食发生争抢,是以粥棚设在前面空地上。”杨潜扬声道:“一切为了各位着想,还望各位放下手中物件,莫伤了好心人。”
男孩望望身边其他人放下了木棍,学生们稍松了一口气。
之前有官府的人嫌他们这样影响美观,要将他们的棚户都拆了,被他们打跑了。今日学生一来,他们理所当然的以为也是来拆棚子的。
“那多谢你们了。”男孩儿闷声,风一吹他哆嗦两下,忙扔了棍子往棚子里钻。
其他人都游鱼一样钻进了棚子里。学生们惊讶,他们来送吃食,按理说这些人该癫狂高兴地问他们粥棚设在哪里的,怎会这般无声息的钻回去了?
周恒微敛了眉,有问题。
杨潜狐疑看他,遂又走来将他揽在肩旁:“你可冷?”
“……不冷。”
“咱们把他们的棚子修整一下吧……”李秋看看紧靠在一起的二人。
会做饭的学生已经过去那边开始搭棚煮粥了,他们这些人不能干站着啊。
周恒未出声,杨潜一样没有回应。李秋气恼哼一声,上前去掰人家棚子边儿歪斜出来的一根木杆,他想将这杆子竖直。
里面的人睁眼看他,他手劲儿一紧,杆子直了,棚子却轰隆一声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