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4章(1 / 2)

男儿行 酒徒 4014 字 2天前

身背后的议论声一一传来,清晰地落入多图的耳朵。隐隐的,竟带着几分喜悦。

正所谓,桃李无言,下自成蹊。淮安军的好名声,虽然平素看起来没什么用。此时此刻,却极大地瓦解了城中各类人等的抵抗之心。反正即便是蒙古官员,落入朱屠户手里,只要以往无大恶的话,也能由其家人花钱赎回去。大伙都是些平头百姓,还有什么好担心的?充其量,是损失些财货罢了。况且人家淮安军,还未尝有过趁火打劫的先例。

“末将可以打开城门,但,但贵军必须保证,入城后,秋毫无犯!”知道即便自己下令抵抗,也没人肯听从。多图又深吸一口气,大声向城下喊道。

主动投降的滋味不好受,但是,他至少保住了自己的父亲。当然,这一切建立在张昭等人言而有信的前提下。如果商行过后反悔的话,也许,多图今后就只能去做一个刺客,偷偷为全家人讨还血债了。

“末将可以打开城门,但,但贵军必须保证,入城后,秋毫无犯!”

“末将可以打开城门,但,但贵军必须保证,入城后,秋毫无犯!”

“末将可以打开城门,但,但贵军必须保证,入城后,秋毫无犯!”因为知道来的是淮安军,商行的护院和大小伙计们,喊得格外有底气。

一片呐喊声中,城外的灯河,又开始快速变化。中间分开一条道路,有名将领举着个价格昂贵的玻璃灯笼,从后边大步走了上来,操着一口流利的蒙古话,大声喊道,“城上是谁?是多图兄弟么?你可认得我?你阿爷,耳由大人还好么?”

“你是谁?”正等着对方答复的多图,没想到淮安军中还有蒙古人,并且好像还跟自己非常熟悉,愣了愣,将身体探出城墙外,瞪圆了眼睛细看,“你是”

“我是帖木儿,上万户秀一家的帖木儿。你不认得我了么?”城外的红巾将领越走越近,越走越近,转眼已经进入了弩箭的精确射程,脚步却丝毫不肯停顿。“多图,你个小兔崽子。你又皮痒了不是!”

“帖木儿哥哥,怎么会是你!我认出来了,你是,你是玉里伯牙吾氏的帖木儿。”多图眼前,立刻闪过一个憨厚的笑脸。秀一叔叔家的帖木儿,从小带着自己下海摸贝壳的兄长。某一天忽然就被皇上下令抄了家,然后押到了不知什么地方,从此鸟无音讯。没想到,兄弟两个失去联系多年后,今夜居然又在两军阵前重逢。(注1)“快给我把城门打开,少给我装大头葱!你几时听说过我们淮安军,曾经杀人放火来?”俞通海在脸上用力抹了一把,换了汉语大声喊道。“赶紧着,别瞎耽误功夫。我们大总管是真正的英雄,从没亏待果然任何人。麾下的的人也不分三六九等,只要你有真本事,就没人敢贪了你功。你过来,咱们哥俩一起保他打江山。就你们父子那两下子,千万别犯糊涂。信不信我现在就把城墙给你弄塌了,前后连半个时辰都用不了。”

“帖木儿,你是帖木儿哥哥!”多图忽然觉得好生委屈,扯开嗓子,哭叫着朝马道处跑去。“开门,开门,给帖木儿开门。他也是蒙古人,他现在是淮安军的大将!”

“大管事?”眼看着多图的身影就要冲下城墙,张昭身边的家将悄悄将角弓拉开,低声请示。

事情到此,已经彻底脱离商行掌控。所以最佳的选择,可能就是把多图杀掉,然后趁着红巾军没打进来之前,大伙从西门逃走。

“不着急!”大管事张昭非常镇定地摇摇头,否决了对方的提议。“先派几个人去开门。咱们刚才的条件,朱重九的人已经听到了。这笔生意,未必不能继续做!”

“是!”家将躬身答应,快步追过去,带着伙计们冲向城门。

城门“吱呀”一声,从里边被拉开。

日进斗金的胶州城,彻底裸露在淮安军面前。

注1:正史上,俞通海的父亲俞廷玉,蒙古名字为秀一。乃世袭贵族,玉里伯牙吾氏。但父子二人却被逼得走投无路,不得已做了水贼。后来投靠的朱元璋,都成为大明朝的开国功臣。

第二十七章 天变

“甲子营抵近城门口,原地戒备。甲丑营,进城控制城门的敌楼…甲寅营,待甲子营发回信号后,进城。沿着街道向西攻击前进,一直推进到西侧城门。甲卯营,上城墙,沿着两侧城墙展开。甲辰营。。。。。。”淮安革命家第五军指挥使吴良谋宝剑前指,嘴里娴熟地发出一连串命令。

拜军中的参谋制度所赐,在登陆之前,吴良谋和第五军的参谋们,就已经探讨出了几种不同的应急方案。其中恰好有一种,是专门针对敌军不战而降的。所以他指挥起來有条不紊,丝毫沒有因为胶州城门被打开得突然而手忙脚乱。

各营将士也都训练有素,接到命令后,立刻不折不扣地执行。很快,胶州城的东西两座城门就全被淮安军掌握。州衙、市易署、监牢、万户所大营,也都顺利易手。几个大的十字路口,都安排了专人负责警戒。城内最繁华的东、西两市,亦被牢牢地控制了起來,不准任何人浑水摸鱼。

一些当地的大侠、小侠们,原本在得知达鲁花赤耳由带头逃走之后,还想趁机发一笔横财。结果刚刚冲上街头沒多久,迎头就碰见了负责恢复秩序的淮安军甲戊、甲庚两个营。后两者在总结了淮安、宝应和高邮等城池易手的经验教训之后,应付这些宵小之辈,可谓驾轻就熟。当即一排齐射过去,将叫嚣最欢的几位大侠全都打翻在地,然后再派出长矛手左右包抄,转眼间,就将趁火打劫的家伙们全部生擒活捉。

“以都为单位,分头四处巡视,任何不听号令,借机为非作歹者,以负隅顽抗论处…”击败了第一波江湖人物之后,两个营的营长迅速调整部署。

“是…”弟兄们答应一声,立刻分城小队。每三十人一组,梳理所有街道。将几波试图打家劫舍的江湖人,杀得杀,抓得抓,全都在第一时间镇压了下去。将城内刚刚冒起了几处火头,也迅速扑灭。将所有混乱的端倪,统统扼杀在萌芽当中。

这一系列干脆利落的举动,效果可不是一般的好。非但将其他蠢蠢欲动的大侠小侠们全都吓缩了回去,一些正在街道上沒头苍蝇一般乱窜的地方小吏,见到淮安军对不服从管束者痛下杀手之后,也赶紧掉头跑回了各自的家中,紧闭大门,龟缩不出。彻底将自己的生死交给了胜利者,准备听凭对方处置。

还有一些当地士绅、掌柜、店东,发现淮安军丝毫不纵容地痞流氓们的所作所为之后,则悄悄地舒了一口气。用脊背顶着门板,开始核计此番能不能少出点“血”,用最小的代价换取阖家老少平安。。。。。

无论怀得是哪一种心思,敢跳出來给淮安军添乱的家伙,是半个都看不见了。大约在短短数十分钟之后,整座城市,就完全恢复了正常秩序。所有喧嚣,也彻底回归于沉寂。除了定时的更鼓声和偶尔响起的狗叫声之外,街道上再也沒有任何多余的动静。

初秋的夜说长不长,说短不短。第二天卯时三刻,太阳又缓缓从海面上升了起來,将万道金光照进了胶州城内。在忐忑不安中渡过了一夜百姓们,不知道自己接下來该怎么办。纷纷壮起胆子,从门缝、窗子缝和临街的高墙后,朝外边乱瞄,观望“风向”。然而,当他们第一眼看到街道上的淮安将士,身体顿时就是一僵。

静谧的街道两旁,每隔着二十几步远,就有两名淮安军士兵在那里执勤。一个紧握兵器,像根木头桩子般一动不动。另外一个,则和衣而卧,沉沉的进入了梦乡。

他们就在秋风中,守护了大半夜…他们一直这样轮流站岗,轮流休息,片刻也沒有疏忽…他们背后就是一栋栋整齐的民房,砸开门进去,就能借到被褥,甚至可以直接躺在主人的房间为所欲为。但是,他们却对身后的家家户户碰都沒碰一下,并且故意和临近的院门,保持了数尺远的距离。

“这,这,这是仁义之师呐…”有读过书的宿老,在门背后失声大叫。然后发了疯拔下了门闩,从里边将院门奋力拉开。冲到街道上,弯腰扯住正在睡觉者的胳膊,“进屋,进屋去睡。老婆子,赶紧烧姜汤给他们暖暖身子…”

“进屋,进屋睡。军爷,我们昨夜,昨夜睡得太沉,沒,沒听见你们在外头…”

“这,这,你们,你们怎么不敲门呢?敲一下门,好歹也有个遮风的地方啊…”

。。。。。。

很快,大部门临街的院门,就被主人自己打开了,一个个白发苍苍的老头老太太,哆哆嗦嗦走出來。从地上扯起和衣而卧的年轻将士,不由分说往自己家里头拉。

老百姓见识短,分不清谁是官兵,谁是贼军。但“冻死不拆屋,饿死不抢掠”的好汉,肯定是岳家军那样的仁义之师。而这种仁义之师,大伙以前却只是从平话里听说过,从未曾亲眼见到。今天突然发现他们就在自家门外站了大半夜,怎么可能不为之感动?

然而,那些已经累得筋疲力尽的年青后生们,却果断地拒绝了大伙的好意。纷纷挣脱拉过來的手臂,红着脸拼命往同伴身边退,“阿伯,阿婆,不能,我们不能进门…”

“大哥,谢谢了,真的谢谢了。我们这是双岗,沒上边的命令,谁都不能擅自离开…”

“我们有纪律,有纪律。我们是,我们革命军,我们这边管得严,跟别人家不一样…”

“老乡,别客气了。我们是革命军,革命军,我们和别人真的不一样…”

。。。。。

一个个操着异乡风味的陌生口音,听在当地人耳朵里,却无比的亲切。胶州城内的小门小户,瞬间就彻底放了心,再也不怕坐在家中祸从天降。而那些原本准备花钱免灾的中等人家,见淮安军的纪律如此严明,也都觉得肚子里头立刻踏实了许多。只有几个背景雄厚,见多识广的商行掌柜,感觉与众人恰恰相反。望着街道上那一张张害羞的面孔,一整宿未曾合拢的眼睛,愈发显得深邃。

“革命军人个个要牢记,三大纪律八项注意,第一切行动听指挥,步调一致才能得胜利。第二不拿百姓一针线,百姓对我拥护又喜欢,第三一切缴获要归公,努力减轻百姓的负担。。。。。”见当地百姓越來越热情,唯恐麾下弟兄们把持不住,有一名都头干脆扯开嗓子,唱起了大伙熟悉的歌谣。

“三大纪律我们要做到,八项注意切莫忘记了,第一说话态度要和好,尊重百姓不要耍骄傲,第二买卖价钱要公平,公买公卖不许逞霸道。。。。。”嘹亮的歌声,立刻从城中几条主要街道上响了起來,每一个唱歌的年青将士的脸上,都写满自豪。

金色的阳光刺愈发明亮,从半空中照下來,照亮他们稚嫩的面孔,照亮他们冷硬的前胸甲,照亮他们沾满泥土的护腿和战靴。将他们一个个照得像金甲战神般,高大威猛。

正在拉将士们进屋休息的百姓,陆续松开了手臂。他们听不懂对方的乡音,却能听得懂这歌声里,所包含的善意和骄傲。